静对雪山：一次灵魂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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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与雪山面对面地注视着。
前天，沿湍急的岷江上行，几个小时之后，当我无意中往车窗外后方看去时，一道风景“倏”地吸引着我的目光——车后，在青栩栩的山的背后，仿佛是挂在天边的，远远露出一片三角形的雪山，像一个穿着洁白衣裙的少女，宁静，端庄，飘然而至。我禁不住激动起来，忙唤醒车里的同伴一起观看，直到转过山口，那雪山被挡住了，我的心仍在一种激动之中。
终于，要跨越一座海拔4800多米的高山了，下意识里，我感觉要发生点什么，心中有着一种期待。
早上出发之前，朋友曾一再叮咛，过高山垭口时千万不要打瞌睡，否则，有生命之虞。对着车子在盘山路上左旋右转，渐渐提高，有的人还是禁不住瞌睡虫的袭扰，加上逐渐出现的缺氧感觉，昏昏沉沉地睡去。
刀郎沙哑着嗓子，喋喋不休地述说“2002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晚”，我却大睁着双眼，贪婪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车窗是活动的画框，窗外是变化着的油画，没有雪，没有树，没有草，没有村庄，更看不到人烟，除去偶尔有一辆汽车交会而过，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不知怎的，我的心却跳得快了起来，一种企盼在心头充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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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一个山口，眼前一亮，我不由地惊呼一声：“雪山！”
是的，雪山，在窗外的远处，前两天像和我藏猫猫一样调皮的雪山，此时真真切切、一览无余地袒现在眼前，我们的车子就向雪山驶去。
终于，车子像知道我的心思一样在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停下来。我抓起相机，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子，朝山崖边奔去。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面对雪山。我在拍下几张之后，便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抱膝，静静地面对它，心里努力要想点什么，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前两天初见雪山时的那种激动和兴奋已经荡然无存，面对雪山，我处于一种莫名的平静，不，是一种回肠荡气的宁静之中。
远处，萦云载雪，延绵望不到边的山峰静静地横亘排列着，像一排倒起来的银铧。看不到狂风，也感受不到寒冷，在蓝得让人心颤的天空衬映下，在茫茫无际的阳光照耀下，银雕玉塑，莹莹闪光，展示着一种静谧和神秘。从冰雪中裸露出来的那些山岩瘦骨嶙峋，鬼斧神工，层次分明，显现出一种天与地的大气。云雾像多情少女的纱幔，在雪山上空漫卷，似乎要为刚毅的雪山增添几分柔美，殊不知，却使雪山如银龙腾舞，更加显出凛凛不可侵犯的风骨。
朋友指点着远处介绍说，在那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的山峰就是雪宝顶。我努力地盯着，想用眼睛撩开那层漫卷着的白纱，看清雪宝顶的真容，但是我做不到，只好端起相机，把云和山一起摄入镜头。
面对雪山，静静坐着，我想描述它的雄姿。但是，用“挺拔”、“巍峨”以及“峻峭”等等词语来形容，都会感到幼稚和贫乏可笑，都感到是对它的亵渎。雪山是无法形容的，就像面对心仪的人，只能感受、领悟她的美，而无法用具体的物像、花哨的词藻去比喻和形容——这是人类的浅薄，更是自然的魅力。
但是，即使再平静，也难以心如止水，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去观察，我都已强烈地感觉到雪山所带给心灵的震撼，这种震撼也许是其他任何自然景物都无法给予的。那一年，面对长白山天池，我曾经有过一种震撼，我以为那是强烈的，在后来的一篇文章中，我曾写道：“我是怀着一种敬畏的心情面对着这一泓池水的。我意识到，在我的生命过程中，我从未以这样的心情面对大自然，面对一种自然景观。”
但是今天，面对着尚不是珠穆朗玛、不是唐古拉的一片雪山，我才知道，真正的震撼也许尚未到来，只是，眼前的雪山，已经足够叫我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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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几只雪山苍鹰进入了我的视野。这雪山的神灵清脆地鸣叫着，一会儿飞到离我很近的一片峭岩上，一会儿又飞到雪山上空，盘旋，翱翔。云塞斜飞，雪山直上，毛羽斒斓，那尽情展开的黑黄相间的羽翼足有三四米长，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苍鹰，那从容的神态和优美的翱翔，让我感到敬畏，我知道，在藏民的心目中，雪山是神圣的，雪山苍鹰同样是神圣的，正是有了雪山，苍鹰才有了生命的伊甸园，同样，正是有了苍鹰，雪山才更加灵动。我立即架起相机，拍下了这幅难得一见的画面。
苍鹰在上，蓝天在上。雪山的美质更是粗犷雄浑的阳刚之美，是恒久原始的沧桑之美，是刀功凛凛的雕塑之美，是汹涌澎湃的运动之美，是巧夺天工的油画之美……你看，我忍不住又要形容了。然而最让我感到震撼的，是它屹立亿万斯年所始终葆有的那种抗击风雪战胜苦难超越死亡的气度，以及从中展现出来的伟大风骨。这才是至美！
苍莽天地，剥蚀着岁月，干涸着生命。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东西会亘古不变的。比如雪山卓尔不群的气度，比如面对雪山时人的那种由衷的慨叹，又比如人的礼义廉耻。人，还是要有一点畏惧心才好，忘乎所以、飞扬跋扈，迟早要吃亏的，我忽然想到。
朋友告诉我，此时，我们就在雪山之中。可不是，我身边的山崖上，就薄薄地覆盖着一层雪。而眼前的垭口，只是一个山坳，两边的岗峦，看不到大起大落曲折起伏的峥嵘，也看不到雪山的冷峻和旖旎。当我们进入一个真正伟大的世界，它不一定是伟岸的，也许，它看起来会是平凡无比，但正是这种平凡，才越发使它崇高。大象无形，我们曾千百次默念过这句话，但要真正理解，难着呢！
透明的空气拉近了距离。我静对雪山，仿佛在经历生命历程中一次难忘的灵魂洗礼，忘记了行程，也忘记了时间，静静地，然而内里又极不平静，我的灵魂飞出了躯体，奔向蓝天，奔向雪山，直到不远处催促的车喇叭使劲地鸣响……

[傻瀦瀦]

好美的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