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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A
2007-04-09, 03:55 PM
第一章 恐怖的南甸子

南甸子离红铜县城三里远。

那里是一片碱土地,荒草丛生,布满大大小小的死水泡,生长着奇形怪状的柽柳,十分荒凉。那些水泡由于常年不流动,水泡呈暗绿色,里面没有鱼,可能滋生着人类不了解的怪异生物。

听说,有人曾经在那里看见过一具男尸,看不见脸,因为他的身子藏在暗绿色的水泡里,只露出一双脚丫子,黑黢黢的,已经腐烂,露出白惨惨的骨头……

很少有人到那个阴森的地方去,那里只有成群的乌鸦。

张来对南甸子充满了畏惧。

听人说,神经不结实的人,最容易梦游。而梦游时,往往越害怕什么地方,越会到什么地方去。

张来最害怕的是,有一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的鞋子上沾满了碱土泥巴……

可是,这一天夜里,却发生了比梦游更可怕的事:

半夜时,张来突然被冻醒了。

他睁开眼睛,头皮一下就炸了——他不是在房间里,而是站在外面,四周黑糊糊的,刮着冷飕飕的风。

他很快看清,四周都是诡异的柽柳。一只不知道藏在何处的鸟,在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嘎——嘎——嘎——”那叫声古怪而孤独。

——所有梦游的人,都能安全地回到睡觉的地方,不管中间的路途多么难走,他都不会被绊倒,更不会醒来。这件事十分诡谲,没有人解释得了。

如果张来在南甸子转一圈,再不知不觉地回到家中,一切都蒙在鼓里,那还好一些。可是,他梦游来到南甸子之后,突然醒了过来!

他四下看了看,看到了公路,离他大约一里远。

他哆哆嗦嗦地走过去。

一个影像在他大脑中慢慢呈现出来——死水泡里露出一双男人的脚丫子,直僵僵的,一动不动……

此时,他根本不知道那双脚丫子是不是就在旁边的水泡里伸着,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
一个黑糊糊的人影突然挡在前面,张来的脑袋一下就轻了,停住脚,傻傻地望着对方。
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很长。他的五官不清,表情不详。

两个人对峙了半天,他才嘶哑地说了一句:“八马朝前走。”

“你说……什么?”张来颤巍巍地问道。

“五子点状元。”他又说了一句,同时,他似乎笑了笑,笑得极具深意。

“点什么……状元?”

他朝前跨了一步,几乎贴在了张来的脸上,口气突然变得阴森,“你快疯了。”

张来好像被电击了一下,撒腿就跑。

他刮着了对方的臂膀。

这个人的身子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量,似乎不是一个实体。

他气喘吁吁跑出了一段路,忐忑不安地回头看了看——那个人依然站在原地,黑糊糊地盯着他。

NBA
2007-04-09, 03:56 PM
午夜时分,红铜县评剧团的门房黑着。办公楼也是一片黑暗,一片死寂。

看门的老赵头站在门外,静静地望着夜空。看不清他的脸。

那是一张丑陋的脸,布满了烧伤的疤痕。

听说,“文化大革命”期间,老赵头的家莫名其妙失了火,他差点把命送掉。那时候,张来还没出生。

当年,老赵头是剧团的台柱子,小伙子英俊倜傥,风度翩翩,很多女孩子都在暗恋他。甚至有一个女孩子还为他得了相思病。后来,剧团基本不演出了,老赵头成了造反派,尽管他是小喽,但是却害过评剧团不少人,上至团长,下至看门人……

那次失火,他的头发、眉毛、睫毛都被烧光了,脸肿成了倭瓜那么大,上面青红皂白,五颜六色。随着时光荏苒,他的头发长出来了,出奇的旺盛,黑得像墨一样,而且浓密。可是,他的眉毛和睫毛却没有再生。他的脸一块块地坏死,坑坑洼洼,像一块被风雨剥蚀多少年的铁皮。

一转眼,人就变成了鬼。

他所有年轻的照片都和他年轻的脸一样被烧毁了。

老婆跟他离了婚,抱着襁褓里的女儿,远走高飞。她只给老赵头留下了一个儿子,是个痴呆。

他不可能再唱戏了,就带着痴呆的儿子,在剧团看大门。

白天,谁都看不见那个痴呆,不知道他在哪里转悠,只有到了晚上他才回到老赵头身边睡觉。

老赵头在这里看了几十年大门。年轻的演员们,偶尔听剧团的老太太讲起老赵头的过去,都感叹不已……

此时,也就是张来在南甸子狂奔的时候,老赵头朝着夜空凝望,好像在寻找一颗星星,又好像在修炼什么巫术。

NBA
2007-04-09, 03:57 PM
一整天,张来的脸色很不好。

他不敢对任何人讲起昨夜的事。

在人们眼中,梦游者本身就很可怕,是一些接近精神病的人。张来怀疑很多人都有梦游的经历,只是出于和他一样的顾虑,不肯说出来罢了。

越是把这件事压在心里,张来越是感到恐怖,感到孤独。

下班的时候,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在路上,他不时地打量四周,观察有没有人注意自己的脸。他变得多疑起来。

前面的人行道上,有一个黑黑的东西。

他走过去看了看,竟然是一个手机。它很老了,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产品,外壳已经磨得斑斑驳驳,极其难看。

他四处望望,附近没有人,就弯腰把它拿了起来。

他拨了一个熟悉的号,传出奇怪的“嘟嘟嘟”的声音。

他没有手机。但是,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在公共汽车上总是给老幼让座的人,一个从不走盲道的人,一个节水的人,一个拾金不昧的人(只要超过100元人民币)。他把手机拿在手里,继续朝前走。如果失主找来,一眼就会看到他手中拿的东西。

一直走到十字路口,都没有人来认领这个手机。

他只好把它装进口袋,朝回走了。现在,他只有等失主打电话来。可是,这个电话还能打进来吗?

马路边,有一个很宽阔的草坪,几个孩子在那里放风筝。

他慢慢地朝家走,又开始回想昨夜的事:那个出没在南甸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他说的那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为什么说自己快疯了?

……他不知道,这一切和他口袋里的手机有着黑暗的关系。

张来是评剧演员,唱小生的,今年23岁。

他家三辈都是优伶。

他祖父唱武生,经常叼花刀,老了之后,一口牙跟少年一样缜密、坚固、整齐;他爸爸是个琴师,拉二胡,红铜县评剧团首席伴奏;他妈妈唱丑旦,实际上他妈妈很漂亮。

剧团刚刚下乡演出回来,张来演张生,隽小演崔莺莺。

隽小是剧团最漂亮的女孩。张来最喜欢她那段唱词: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
隽小是个农村女孩,她父母都是唱二人转的。龙生龙凤生凤,隽小从小就喜欢唱地方戏。去年,她被选进了县评剧团。

她很刻苦,天天吊嗓子,背台词,买一些相关的戏曲vcd学习。她很开朗,爱说爱笑,剧团里很多人都喜欢她……

张来更喜欢她,经常偷偷向她献殷勤,剧团里的人都知道。

不过,张来唱够了,一直想改行。他的梦想是进入影视圈。评剧团不景气,工资低,而且经常拖延。

现在,他似乎一下就丧失了那远大的理想,只求上帝保佑他:

千万别疯。

天黑了。家家户户都亮了灯。有的窗帘是红的,有的窗帘是绿的。

张来躺在床上,那个笨重的手机静静地放在茶几上。淡淡的月光照进来,它发出乌黑的晦涩的光。

它是一个已经死去的手机。

夜一点点流淌着,张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
夜很静,跟平时一样。

没有脸色苍白的人突然出现在窗外,没有一个毛烘烘的脑袋突然从门口冒出来,床单下也没有人嘶哑地对他说:我和你背靠背……

可是,张来的心里却极其害怕,不知道自己睡着之后,还会不会梦游到南甸子去……

突然,那个手机响起来。

他愣了一会儿,马上伸出脚去,找拖鞋。

他的拖鞋隐藏在床下的那片幽暗里,他用脚划拉了半天,没有找到它们。拖鞋当然是两只,可是他一只都没有找到。

他怕电话里那个人挂机,最后干脆光脚下了地。

也许是电话里的人不抱什么希望了,当他走近手机的时候,它不响了。这个手机调不出来“未接电话”号码。

张来在它跟前沮丧地站了半天,才回到床上。

他想,这下完了,电话里的人一定以为,捡到这个手机的人,不想接听,不想归还,因此,很可能再不打了。

他躺在床上,心里有点不踏实了。这算什么事呢?捡了人家的手机却不接电话,都怪那两只该死的拖鞋。

他爬起来,打开灯,发现拖鞋不在床下。四下看了看,它竟然在床和床头柜中间的空当里,就伸手把它拿了出来,重新放在床下。

然后,他又朝那个手机看了看。它静静地放在茶几上,一动不动。

他忽然感到,它是一个人,一个被他偶然从外面带回来的陌生人!

其实,任何一件物品都有人态。

不信,你在深夜里观察四周的物品,你可以把任何一件拟人化,然后,你会发现它们的形态不同,性格不同。

比如台灯,那是一个驼背的大脑袋老头。至于他为什么永远低着头,这是一个很深邃的秘密;比如椅子,那是叉开双腿坐着的中年人,他的表情很开朗;比如一排排的书,那是挤在一起的人,他们刚刚对旁边的人表示不满,刚刚扭动身体找到最佳的存身姿势……

如果,把这个手机想像成一个人,那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中等个子,很敦实,脸很黑,眼睛闪着木木的光……

天有点阴。

张来顺着那条人行道,慢悠悠地朝前走。




八马朝前走

五子点状元

那两句古怪的话又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为了驱赶它,他开始默念一段唱词:到金山我烧的什么香来还的什么愿,为寻我战法海水漫金山,娘子你受尽了牵连……

突然,他听见身后有跑动声。
回过头,他看见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她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件花裙子,头上戴着一个草环。她从张来身边跑过去了。

接着,他看见前面有一个人。他远远地站在那光洁的人行道上,一动都不动,定定地朝张来望着。

那是一个男人。他中等个子,很敦实,脸很黑,眼睛闪着木木的光……

张来一下就傻在了那里。

那个小女孩朝那个男人跑过去。

张来忽然想到,他是小女孩的爸爸,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那个小女孩……

可是,那个小女孩跑到他跟前,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朝前跑去,那个男人依然定定地看张来。

张来诧异了!

他避开那个男人的眼睛,慢慢朝前走,一直走过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脖颈僵直,望着原来的方向,一动不动。

张来走过他之后,停下来。

“先生,我问你一件事。”

“说吧。”那个男人口气阴冷地说。他没有转过头来,张来只在后面看到了他的两个耳朵,他的耳朵很长,像佛。

“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
“什么东西?”

“我在问你。”

那个男人考虑了一下,突然说:“我说了你可别害怕。”

这句话让张来哆嗦了一下:“……你说。”

“我的魂儿丢了啊。”

张来撒腿就跑!

这个人的姿势、语调、状态……就是丢了魂啊。

张来跑出很远之后,惊恐地回过头,那个男人还背朝着他,木木地站在那里。

他一直没有看清楚他的五官。

张来只睡了十几分钟,就惊惶地醒了过来。上面这个梦简直是见缝插针。

他扭头看了看,那个手机在茶几上静静地躺着。

他按了一下报时器,一个女中音告诉他:还差15分钟到零点。其实,那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模拟女人的机器声音。

他想,估计手机不会再响了……

好像就是为了否定他的判断,它突然响起来。深更半夜,电话的主人竟然又拨响了这个电话!

他坐起来,怔怔地朝它看。

在这死寂的黑夜里,听着这刺耳的电话铃声,张来突然有点害怕了。他胆战心惊地下了床,慢慢朝那个手机走去。

它一边怪怪地响着,一边用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盯着张来。

也许是张来拖延的时间太长了,他拿起来,还没等说话,它又不响了。

张来拿着它怔忡了半天,越来越感到这个手机有些诡怪!

他打开了灯,在灯光下细细端详它。

它很厚,背负着一块沉重的电池。它的界面上显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英文字母——microt·r·c。翻开盖,才能使用。

他把它关了机。

可是,他回到床前,又返回来,把它塞进了木柜里的一条毛毯内,又把木柜关严,这才回到床上。

不知道为什么,他比刚才更恐惧了——人可能都这样,越躲避什么越觉得什么可怕。

过了好长时间,张来迷迷糊糊要睡着了,突然又听到了那个电话响起来!

他猛地扬起头,使听觉更灵通,他首先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

假如,真是那个老手机在响,那不是活见鬼了吗?那不就坦露了另一半灵异时空的秘密了吗?那不就肯定了人类永远半信半疑的东西了吗?那不就天翻地覆了吗?

最后,他断定自己不是幻听。他相信自己的清醒。

确实是那个老手机在响,不过,这回显得更幽深,更遥远,更鬼祟,更飘忽……

听着听着,他的身体越来越轻,渐渐变成了鸿毛,没有一点重量……

终于,他下了地,慢慢走向那个木柜。

他的神经紧紧地绷着,就像一条皮筋,已经被拽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砰”一声断了。

他慢慢打开木柜,那响声一下就真切了许多。

他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那个手机,然后颤颤地按了一下通话键,把它举到耳朵旁。

“喂?”
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像一根鸿毛,尽可能像一个好人的声音,但是他失败了。他的声音比预想的还要虚弱,像鸿毛上的一丝一毫,在沉沉的黑夜里飘飞。

里面没有声音。

“你是谁?”

“……”

“请讲话。”

“……”

“这电话是你的?”

“……”

“你认识这个电话的主人?”

“……”

“你认识我吗?”

“……”

里面一直没有声音。但是,张来明显听到了对方细微的喘息声。

他惊怵了!
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和他(她)对峙。

突然,他(她)说话了,是一个类似小孩的声音,语速极快,一滑而过:“你快疯了!”

NBA
2007-04-09, 03:59 PM
在这个小县城,夜一深,大街上就没有人了,空荡荡的。两旁的路灯也显得昏昏暗暗,半睡半醒。

一个人飞快地朝剧团走去。

他一直溜边走,影子映在墙上,忽长忽短。

突然,他停下了,小心地走下阴沟,捡起一个什么东西,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几口就吞进了肚子里。

他继续朝前走,很快就来到了评剧团大门口。

角门开着,但是他没有走进去,而是躲在大门旁的阴影里,看不见了。

老赵头一个人直直地站在门房外,在黑暗中叨咕着什么,那声音很小,好像是一个古老的歌谣,又好像是一个诡秘的诅咒。

突然,老赵头缄口了,他好像察觉了什么。

终于,他几步就走出来,朝大门旁的阴影里探头看了看,喝了一声:“谁?”

没有人说话。

他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人。

他转了一圈,慢慢走回去,进了门房,看见一个黑影坐在床上,直僵僵地看着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

“回来了?”老赵头小声问。

那个人没有说话。

“睡吧。”

那个人一动不动,依然看着他。

“躺下,睡觉!”老赵头的声音大了起来。

那个人似乎害怕了,立即乖顺地躺在了床上。

老赵头转身走到另一张床前,也脱衣躺下了。

夜静极了,门房里的两个男人都没有鼾声,不知道睡没睡着。一只鸟在窗外古怪地鸣叫着,那声音跟张来在南甸子听到的一模一样。

NBA
2007-04-09, 03:59 PM
张来到超市买东西。晚上,单位几个同事要来他家聚会。

他家门口就是一个小公园,有几个老人在晨练,一个在舞剑,一个在打太极拳,一个在抱着树哆嗦。

打太极拳的那个老太太眼神有点凶。她不像在打太极拳,而像在表演巫术,两条胳膊在空中莫名其妙地比画着。她的眼睛在飘来飘去的胳膊后盯着张来。

这世界怎么了?张来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疑起来。

他对自己说:想点快乐的事吧。于是,他就想隽小,一想到她,他就听到了鸟儿的叫声,心情就一片灿烂。
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一想起她在戏中那婉转的唱词和脉脉含情的模样,张来就感动。

他是一个情种。

在戏中,他是一个穷书生,而她是大家闺秀。可是,她爱他。

在生活中,他是一个穷戏子……

路边有一个粥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个粥店有一部公共电话。

张来忽然想到,那个人打电话来的时候,应该看一看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

他抱了一堆吃喝,从超市回到家,然后,就一直守候在那个手机旁,等它响。

可是,它不响。

张来很着急。他没有充电器,他不知道它的电还能坚持多久。
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起来。他想,隽小要来了……

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迅速把它拿起来,看清了上面的电话号码:4343221。

4343221,4343221,4343221……他一边叨咕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找到纸和笔,记下来。

电话断了。

张来想了想,拨了回去:4343221。

“嘟——嘟——嘟——”

他的心狂跳起来,逼迫他喘不出气。
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起来,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谁?”

“对不起,请问,刚才是你打电话吗?”

“不是我。”

这个人的声音跟半夜里的那个声音有点像,只是语速不那么快而已。

“昨天半夜你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
“你在说什么!”他显得不耐烦了。

“麻烦问一下,这是哪里的电话?”

“公用电话。”

“刚才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
“你到底有什么事?”

“我想问一下……”

“我没义务告诉你!”

“啪!”他把电话摔了。

张来放下电话,等了很长时间,再一次拨通了那个4343221。他希望这次换一个人接电话,最好是一个女人,异性之间好说话。他想问一问这个公共电话在什么位置。他要确定那个人的大致方位。

“嘟——嘟——嘟——”

“谁?”还是那个男人。

“我……想问问,你这部电话在哪里?”

“你有病!”对方显然听出了张来的声音,“啪!”又把电话挂了。

4343221......
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号码。

天还没有黑,那几个同事就到了。

当然有隽小。其他几个人都是借隽小的光。

外面很黑,刮着大风。如果永远晴空万里,那是不健全的天气。

张来的房间里十分热闹。

一张桌子,堆满了吃的,全是熟食,还有一箱子啤酒。
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讲黄段子。男人讲,女人也讲。而且,女人的黄段子比男人的黄段子更露骨。

只有隽小不讲,她也不回避,只是跟着一起听,一起笑。这是女孩子在黄段子现场最可
爱的表现。

张来也不讲,他得跟隽小的纯洁保持一致。

黄段子有限,讲没了,大家就开始东一句西一句胡扯,终于说到了手机。

大家把手机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
“我这个手机刚刚推出来的时候,我就买了,谁知道紧接着它就降价了。”张三说。

“我的手机也一样,当时花的钱现在能买两个。”陶炎说。

“我的手机降价幅度是最小的……”雷鸣说。

张来把他捡的手机拿了出来。

比起来,它显得又老又旧又土又笨。他把它举给大家,说:“你们看,我这种手机会降价吗?”

张三接过去看了看,夸张地叫了起来。张三是个女的。

隽小也接过去看了看,她认真地说:“我认为,只有你这个不会降价,还会升值。”

“为什么?”

“它是古董啊。”

大家一边笑一边纷纷附和:“这个会升值,这个会升值。”

雷鸣说:“而且,一机多用——这么重的家伙,完全可以当武器。晚上拿出去,心里踏实。”雷鸣是个男的。

陶炎不信任地问:“还能用吗?”陶炎也是个男的。

张来把那手机拿回来,揣进了口袋:“谁说不能用!”

接着,大家就把话题转移开了,说起了一些走红的明星。

天很晚的时候,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
张来更是意犹未尽,因为他舍不得隽小。这就是爱吧?

……他把大家送下了楼。

这些家伙吃了喝了,现在把嘴巴一抹,根本不再理张来了,纷纷骑上自行车,说说笑笑地走远,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
张来无趣地回了房子。

房子里似乎还存留着隽小的芬芳。
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
张来收拾着残席。

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窗子“呼嗒呼嗒”响。

他刚刚把碗筷拿进厨房,门突然响了。他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是隽小。

他的心兴奋地跳起来——难道有什么奇迹?

他打开门,轻轻地说:“隽小,你怎么回来了?”

一切好事都是有征兆的,不会在你的意外发生。隽小并没有走进房间的意思,她站在黑糊糊的门外,低声说:“张来,我想问你一件事……”

“你进来说吧。”

“不了。我只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
张来发现她的表情有点异常。

“一定的。我从来没骗过你。”
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的手机是从哪里来的?”

她的好奇引起了张来的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
“你不想告诉我?”

她这句话明显是不想告诉张来。

“我捡的。”

“真的吗?”

“真的。”

“……噢,没什么,我走了。”

“哎!”张来叫住她,犹豫了一下,问,“你知不知道4343221是哪里的电话?”

隽小想了想说:“不知道。”

然后,她转身就急匆匆地走了。

张来的舞台搭档——隽小,消失在黑糊糊的楼道里。楼道的窗子破了,没有人修理,风刮进来,“呜呜”地响。

张来站在门口,半天都在回味她的神态。

NBA
2007-04-09, 04:01 PM
这一天,天黑之后,评剧团的团长乌堂和隽小一起走出了办公楼。

两个人虽然走在一起,可并不是亲密无间,中间保持着男上司和女下属那么远的距离。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
乌堂:“最近,张来怎么一直没来上班?”

隽小:“听说,他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我是听赵大爷说的。”

乌堂:“什么事?”

隽小:“有一天夜里,他梦游了,一个人走到南甸子,突然醒过来,而且……撞了鬼。”

乌堂:“乱弹琴!”

出了剧院的大门,两个人都停下了。

乌堂的家在东面,东面是正街,一片灯火辉煌。隽小租的房子在西面,西面是背街,黑咕隆咚一片。

今天,乌堂的老婆回娘家了。

“我送你回去吧?”乌堂小声说。

隽小推了他一把,羞赧地低下头去。乌堂左右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他就轻轻挽起隽小的胳膊,朝西走了,一步步走向那片深渊一般的黑暗中。

走出一段路,他渐渐搂紧了隽小。

马路两旁的柳树黑森森的,一只鸟叫了起来,那声音长一声短一声,古怪而单调:“嘎——嘎——嘎——”

“过几天,我在剧团腾出一间房子,给你做宿舍,省得来回跑了。”

“那敢情好。”隽小说。

停了停,她有些胆怯地说:“这是什么鸟在叫?”

乌堂四下看了看,说:“是猫头鹰吧?”

“猫头鹰叫吗?”

“它不叫吗?”




“我不知道。”

“我也不知道。”

“我只知道,猫头鹰吃腐肉,它一叫,就要死人了。”

突然,隽小停下了脚步。

乌堂也停下来,说:“你怎么了?”

隽小没有回答,她慢慢转过头,朝后看去。乌堂也朝后回头看去,猛然一惊——有个黑影站在后面,相隔仅有一步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像个巨大的猫头鹰。

“你干什么?”乌堂问了一声。

那个人没有说话。

隽小一下把乌堂抓紧了。

乌堂吼道:“走开!”

那个人在黑暗中逼视着乌堂,声音嘶哑地说:“你走错路了。”

然后,他一转身,飞快地走开了,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
乌堂愣了一会儿,挽着隽小继续朝前走。

前面更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乌堂也许是怕撞到什么上,步履越来越迟缓。他好像一直在想着什么。

终于,他问隽小:“……这个人是谁?”

“我还想问你呢。”

乌堂不再说话了。

又走了一段路,乌堂停下了,突然说:“今夜我得回家。”

“为什么?”

“不为什么。”

隽小警觉地朝漆黑的前面看了看,小声说:“你别吓我!”

乌堂回头看了看,说:“有人看到我们了,今夜最好不要在一起。”

“不,我要你去!”

“你别任性。”

“今晚上好像有什么不对头,我害怕……”

乌堂想了想,说:“那好吧。”

他拉起隽小的手,慢慢走进那黑暗深处。

NBA
2007-04-09, 04:02 PM
南甸子的经历一直压在张来心头,像一块石头。

那天是个周末,他一个人来到剧团转悠。单位只有老赵头一个人在,不知道他那个痴呆儿子跑到哪里去了。

他坐在门房里,和老赵头聊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出了那天夜里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南甸子上的事,说起了那个看不清脸面的人,最后,他问老赵头:“你说,这个人是谁呢?”

老赵头看着窗外说:“他是个疯子。”

也许是因为面容丑陋,他很少正视别人。

“你知道?”

“我见过他,他见了人就说——你快疯了。”

离开剧团之后,张来就在想:半夜里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和南甸子的那个疯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
张来坚信,手机这件事经过了周密的安排。不管这个人是谁,他(她)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他(她)故意把手机丢在那条人行道上,让张来捡回家,在深更半夜的时候,他(她)突然打来电话……

回到家,张来躺在床上,开始思索电话为什么关了机还会响起来。

他把枕头垫得很高,两只脚丫子露在被子外——这种姿势使他更加清醒。

最后,他忽然找到了机关:一定是这个人把开机时间设置在了零点——不管谁拿着这个手机,到了这个时间,肯定已经关机了。可是,手机却无声地自己把自己打开……

他下了地,打开这个诡秘的手机,捣鼓了半天,终于查到了它的开机时间,果然是00:00!

有这样心计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疯子?

可是,这样做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
忽然,张来想再到南甸子去看看。

张来一个人在乱蓬蓬的柽柳中穿行。

他发现自己的脚步很轻盈,好像在飘。

可是,一只只黑色的乌鸦却惊惊乍乍地飞起来,它们在灰蒙蒙的半空中盘旋,“嘎嘎”地乱叫,叫得很丧气。

泥泞的碱土地很滑,但是他没摔一个跤。

再次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他感到阴风阵阵,死气沉沉。

他越走越害怕了。
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个人,他躺在水里,望着天,在沉思。他似乎没有一丝一毫重量,就像漂在水上的一根羽毛。
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疯子,就朝他喊了一声:“!”

他机敏地转过头来,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盯着张来的眼睛,慢腾腾地问:“你在叫我吗?”

张来结结巴巴地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疯子?”

“有哇。”

“他在哪儿?”

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在那边。”

张来相信他就是那个疯子,为了逃避他,张来立即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
他一边在柽柳中朝前走,一边回头看。那个人没有追上来。他的心一点点放下来,可是天更阴了。

走着走着,那个人突然在张来的前面出现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好像正等着张来。他空洞的双眼没有一丝精神,的,看着张来,一眨不眨。

“你!”张来倒吸一口凉气。

“你快疯了!”他用一种类似小孩的声音,飞快地说。

张来转身仓皇而逃。

张来没有滑倒,也没有被柽柳刮伤……

有人说:“你怎么回来了?”

张来抬起头,看到刚才那个人出现在一丛柽柳后,张来只看到了他的上半身。

张来忽然意识到:虽然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其实是两个人!

他陡然站住脚。

“你刚才看到了我,是吗?”那个人冷冷地问。

“……你是谁?”

“我是他的魂儿。”

张来的心像口哨里的响球一样惊恐地四处乱撞起来。

那个人叹着气,慢慢闪出来——他竟然像影子一样走在水面上!

“他把我丢了……”他一边说一边轻飘飘地走向张来,直到站在他面前。

张来呆呆地看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竟然发现自己也站在水面上——他一直在水面上奔跑!

那个人淡淡地说:“没什么奇怪的,你也是个魂儿。”

张来相信每个人都是由躯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他也相信,是他的魂儿在和那个精神病的魂儿对话。
因为,他是在“神游”——做梦。

张来到父母那里住了三天。

离开家之前,他关掉了那个诡怪的手机,把它塞进了木柜。

他父母都从评剧团辞职了,开了个“小脚丫文艺班”。他们招了十几个孩子,教他们识谱、弹电子琴、跳舞、唱歌。

“小脚丫文艺班”租的是教师进修学校的两间房子,在小城中心。平时,父母就住在那里。

张来家里没电话,那里有。

每天吃过晚饭,孩子们就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鸟儿一样动听。他们走了之后,一下就显得冷清了。

他睡在教室里,打地铺。

母亲问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住了?”

他谎称:“这几天,我等一个重要的电话,一个朋友从加拿大打过来的。”
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睡好,总觉得手机里的那个男人正在四处寻找自己,他的眼睛绿绿的,像一匹狼。每次睡下之后,只要电话一响,他就会吓一跳。
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细心的母亲看着他的脸说:“张来,你这些天好像有什么心事。怎么了?”

粗心的父亲埋头吃饭。

张来说:“没怎么。”

父亲乜斜了他一眼,说:“我早看出来了,他肯定有事。”
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母亲又问。

“别问了,真没事。”

说完,张来放下碗筷,走进了孩子们的教室。

母亲跟着他走到门口,轻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不要憋出什么病来。”

“你别烦我了。”

母亲静静看了他一阵,无声地关上了门。然后,他就听见她跟父亲在外屋“嘁嘁嚓嚓”地小声说着什么。

第二天是个阴天,整个世界变得暗暗的,竟然显得陌生起来。

张来朝天上看了看,黑糊糊的天就压在他的头顶,太近了,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没有电闪雷鸣,不见一滴雨。天就那样低低逼视着他,毫无表情,毫无答案。

他一直朝城南走去。

他要去见见他。他的魂儿和他的魂儿对过话。

现在,他破釜沉舟了。

他走过县城正中心的十字街,走过热闹的商场、酒店、宾馆,马路两边渐渐变成了一排排小卖店、小饭馆、小旅店,房子越来越低矮,招牌七扭八歪。

人越来越少。

他慢慢出了城,路边是郊区农民种菜的暖棚,还有一家已经停产的化工厂,它的大门紧紧关闭,里面一片冷清。残垣断壁的四周长满了柽柳。

又走出了很远,他看见了一家敬老院,门口坐着三个老头,他们互相并不聊天,就那样望着他,眼光木木的。

过了敬老院,就是一望无际的南甸子了,看不到一个人。

他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

回过头,敬老院都离他很遥远了。在这里,风强硬起来。

柏油路不再像街里那样宽广,平整,变得很窄,而且凸凹不平,有零星的牛马羊粪。朝两旁望,一丛丛的柽柳,毫无生气。一个个死水泡,给人的感觉像固体的,那怪兮兮的绿色让人恶心。

他对自己说:想一点光明的事吧!
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
忽然,他想到:那次聚会,隽小为什么突然返回来,问自己手机是从哪里来的呢?也许,她知道什么内幕?

天色越来越暗淡,他不知道太阳的位置,估计离地平线不远了。

梦中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一个人在暗绿色的水面上漫步,一边走一边用手拄着下巴在沉思……

一群黑黑的乌鸦飞起来,它们在黑黑的云朵下不停地叫:“嘎——嘎——”好像在指引他什么。

他下了公路,朝柽柳深处走去。

这里很潮湿,天上的云朵也很潮湿。他的双脚沾满泥巴。
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一个人在水泡前端坐。他吓了一跳,停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静静观察他。

他怀疑,他梦游时撞上的就是这个人。

这个人手里握着一根柽柳枝,在水泡上高高地举着,好像在钓鱼。可是,那柽柳枝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终于,张来朝他喊了一声:“!——”

他转过身,看了看张来,冷冷地说:“你把她吓跑了。”

张来试探地朝前走了两步,小声问:“你在钓什么?”
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神秘地说:“我在钓隽小!”

张来愣了一下,说:“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
他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快疯了。”

NBA
2007-04-09, 04:03 PM
张来回到城里,天已经黑下来。

他猜测,南甸子的这个人是个假冒的精神病,给他打电话的人就是这个人!

可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这样干为了什么?

我说过:千万别以为每个正常人都是正常人。

我是不是一个精神病呢?你不要轻易下定论。

也不要以为每个精神病都是精神病。

这些话是本书重点,希望你多看几眼,书读完了,你会深有感触。

但是,你别以为从这些话里就能找到谜底,那是不可能的。

张来没有回家,他来到那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打电话。他想再问问老赵头那个精神病的事。也许老赵头了解他,说不定他还知道他跟隽小的关系。

粥店有两个人在吃饭,大概是民工,吃得满头都是汗,“唏里呼噜”地响。
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柜台里,她在看一本杂志。她身后酒架上只有一种酒。那酒叫“红铜白”,本地产。

这些都是张来从窗外看到的。

那个电话摆在粥店的窗外。

他拿起电话,拨号。没有人接听。老赵头可能出去了,但是,他不会走远。

他又拨,一边等待一边闲闲地看那个电话机。电话机上贴着一块脏兮兮的白胶布,上面写着这个电话的号码。

4343221。

接着,他抬头看那两个民工的吃相……就在他抬起头之后,突然回过神来——4343221!

他一下就傻住了:那个人用的是粥店的这个电话!他就在自己家附近!

他放下电话,疾步走进粥店,来到那个看杂志的女人面前,急急地问:“大姐,我跟你问个事……”

“什么事?”

“几天前,有没有一个人半夜在你这里打过电话?”

“半夜经常有人来打电话,都是附近歌厅的。”

“有没有一个像精神病的人——头发长长的,很乱!”

“没有。”

“那有没有一个声音像小孩的人?”

“也没有。”

……张来回家了。

楼梯没有灯,很暗。他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很响。

自从这个古怪的手机出现之后,张来家一下变得阴森起来。他离它还有几十阶楼梯,却感到一股腐朽之气已经从门缝溢出,顺楼梯流淌下来。

他推开门,首先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
那个手机静静地放在茶几上。

他感觉它刚刚还在房间里做着什么,他进门之后,它立即摆成了现在这种静态。

他拿起它,下了楼。

这些天一直关着机,他相信,只要他一开机,很快就能接到那个人的电话。

他下了楼,躲在那个小花园的一个长椅上,隔着草丛可以看见那个粥店。然后,他开机了。

小花园里只有两个老头在聊天,他们在这阴沉的黄昏说着国家大事,美国卡特里娜飓风、中欧签署合作文件、巴格达踩踏悲剧……

他一边听一边监视那个公共电话。

4343221。

天越来越黑,他看不见那两个老头了,只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最后,连说话声都听不到了,因为他们已经回家。

四周越来越安静,大家都回家了。

有人向粥店的公共电话走去了——不过,是个小姐,歌厅的小姐,她浓妆艳抹,一百米之外张来都闻到了她的香气。

“喂,张老板吗?我这里没什么生意,你怎么不来呀?”

小姐在那里磨叽了很长时间,才一摇三晃地走了。

从此,再没有人走近那个电话。

张来的眼睛都望酸了。看看表,23点15分。午夜越来越近了!

粥店已经没有了顾客,里面空桌空椅,荧光灯亮得有气无力。风本来已经停了,这时候又刮起来。

张来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
那个黑影开始并没有走向公共电话,他急匆匆地从粥店前经过。当他走过那个电话十几步之后,猛地停住脚,退回来,慢慢走向了那个电话。

是这个黑影提醒了张来,此时已是零点!他的眼睛一下就射出光来。

当然,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他背朝着张来。

他慢慢地拿起电话,拨号……

张来手中的电话果然响起来!他一惊,差点把它扔到地上。

他没有接。

“嘟——嘟——嘟——”

他盯着那个公共电话前的那个背影。他一直拿着电话在等。

“嘟——嘟——嘟——”

张来起身出了小花园,朝他跑过去。

手机还在响。

那个人还在等。

张来离他越来越近……

终于,他站在了他背后。

这个人失望地放下了电话。张来手中的电话也停了。

他慢慢转过脸来。

张来看到的竟是一张极其丑陋的脸。

他看见了张来,同样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



“我家就住在旁边啊。”

他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噢——就是。”

“你在这儿干什么?”

“我出来买点米。”

“你在给谁打电话?”

“我儿子。刚才我出来时,叮嘱他替我看大门,我怕他离开。”

“他挺听话的。”

“你出来吃夜宵?”

“不,我也来打电话。你还打吗?”

“不打了。我得赶快回去。”

“再见。”

“再见。”

老赵头拎着半塑料袋大米,转身走了。

张来站在那个粥店门口,一直看着他。斑驳的灯光照着他的背影,他越来越远,但是一直没有回头……

是他!

是他?

当老赵头快要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时,张来机敏地转过身来,闪进了粥店。他猜测,在他看不见老赵头的时候,老赵头就该猛地转过身来了。

他从窗子里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重拨键:“嘟——嘟——嘟——”

手机竟然没有响。

他看了看电话上的显示——不是手机号码,是剧团收发室的电话。

老赵头真是给他儿子打电话?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
张来一直拿着电话听:“嘟——嘟——嘟——”

终于有人接了。

“响什么!”里面传出一个男人恶狠狠的声音,还有点口齿不清。他不是对张来吼,而是在对话筒吼。他是老赵头的痴呆儿子。

为什么这个手机在老赵头拨电话的时候偏偏响起来?

为什么他放下了电话,这个手机就不响了?

为什么老赵头偏偏要到这个粥店来打电话?

张来回到家中,越想这件事越觉得蹊跷。

NBA
2007-04-09, 04:05 PM
想不清楚的事先挂起来。

现在,我讲一起震惊全县的凶杀案。

实际上,这个案件跟这个故事关系不大,甚至毫无关系,我之所以写它,是因为它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系。

两年前,有一个叫赵景川的变态杀人犯,流窜到了隽小的老家——红铜县向阳乡一带。他专门杀精神不正常的人,邻县已经有三个死在了他手中,他们都是被锛子砸死的,分别死在桥洞里、建筑工地上、荒草中。

他把那三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傻子杀死之后,给每个人都理了发,洗了脸,举动极其恐怖。

警方已经张贴了通缉令。

谁都想不到,这天中午,向阳乡供销社书记贾德的老婆被人杀了。这个女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不过,她从来不出门,在家中梳头洗脸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一天天地照镜子。

她就是被锛子砸死的。

当时,关于那个变态杀人犯已经来到向阳乡的消息,还只是个传闻,而贾德家的血案肯定了一个事实——他确实已经来了!

大家都惊恐起来。

可是,三天之后,真正的凶手就被抓到了,却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他竟然是贾德老婆的亲外甥!

贾德老婆的娘家一共姐七个,她是最小的,因此,她的外甥像土豆一样多。

她三姐的男人早早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老二叫黄二奎,最不争气,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又不愿意种地,天天东游西逛,偷鸡摸狗。

虽然是亲戚,但由于他不务正业,贾德从来不愿意答理他。

黄二奎却赖皮,他经常趁贾德不在到七姨家借钱来。贾德家是所有的亲戚中最富裕的。不过,他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
这一天,贾德上班了,女儿上学了,只剩下贾德老婆一个人在家,黄二奎又来了。

他进了门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七姨。”

他的手一直藏在背后的衣服里,那里藏着一个锛子。锛子是削木料的工具,柄和刃具垂直呈丁字形,刃具扁而宽。字典上说:使用时向下向里用力。

贾德老婆正对着镜子描眉。

黄二奎站在门口,朝外面看了看,然后说:“七姨,你有没有钱?”

“没有。”贾德老婆还在描画,并没有停下手来。

黄二奎的手在背后用力握了握那把锛子。他的手都出汗了,感觉那锛子的木把有点滑腻。他死死盯着贾德老婆的后脑勺,两只眼珠里流露出凶光:“七姨,我只借五块钱,五块钱有没有?”

贾德老婆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她说:“五块钱也没有。”

黄二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要不然他也不会带锛子来。他的心突然变得像锛子一样坚硬,猛地举起了锛子。

贾德老婆在镜子中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一下就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你要砸什么?”

黄二奎举着锛子,表情有点不自然:“我……不砸什么。”

“你骗我!”贾德老婆一下就趴在了那面镜子上,用双手紧紧护着,说,“你想砸碎我的镜子!”

她的眼睛挡住了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

黄二奎猛地把锛子刨下来。

她惨叫一声,顺着椅子滑到了地上。黄二奎跪在她身旁,举起锛子一下一下地刨。不用字典教,他知道使用锛子要“向下向里用力”。

  红红的血水溅了他满身。
  在贾德老婆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之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钞票。倒霉的是,他只找到了五块钱……
  黄二奎被抓获很有戏剧性:

   这个笨蛋杀了人之后,虽然认为自己做得很高明,警方肯定上了他的当,认定贾德老婆死在那个变态杀人犯之手,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因此他没有回家,一直躲在野外的庄稼地里观察动静。
  这一天,他偶然在一片葵花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和通缉令上的那个变态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下高兴起来——现在,死无对证了!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到派出所报了案。
  没想到,警方通过脚印和指纹比对,早已经把他列为重大嫌疑人了,他刚刚出现,就被警方扣押了。
  经过警方尸检,那个变态杀人犯是自杀,原因不详。
  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疯子和傻子,就永远是一个谜了。
  半年后,黄二奎被*决。
  省里一家影视公司就投资拍了一个系列片,叫《盾牌》,28集,都是真实的案件。其中选了向阳乡的这个案子——警方定名为“8?25”大案。
  所有办案的公安人员都是由公安人员自己演,很真实。而罪犯都是已经被*决的人,用的是演员。
  这个剧组到红铜县拍戏时,张来还找县委宣传部的一个哥们儿帮过忙,想在这部戏中演个角色——在这个县城,很难遇到这种机会。
  后来,他还真被招去试了镜。
  剧组住在红铜县一个不怎么样的宾馆里。他去了之后,导演只是跟他聊了聊,就让他走了,再没有音信。
  前不久,《盾牌》在省电视台播放了。
  因为这部戏里有一集是红铜县的事,而且张来还曾经想演个角色,所以,二十集他都看了。
  红铜县的案子是第十三集,叫《放下你的锛子》。
  片尾是一大串演职人员表,由下朝上移动,很快,观众来不及看清楚,已经过去了。
  大致是这样的:
  职员表
  编剧:张坤 导演:张则栋
  副导演:李耕 简红波 摄影:薛向易
  美工:楚达 录音:杨钟文
  拟音:郝文斌 剪辑:吴文月 宫亮
  道具:叶船舟 剧务:王翼
  场记:娟子 服装:刘莉
  化妆、发型:魏敏敏 演唱:大江
  词曲:孙伟 制片:张胜利
  制片主任:刘皋 出品人:谭国梁
  责任编辑:赵世基 旁白:解军
  演员表
  公安局长……郑森林(红铜县公安局长)
  刑警队队长……黄永生(红铜县刑警队队长)
  李尊(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马志强(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蒋绍良(向阳乡派出所所长)
  贾德……郭成子
  贾妻……蔡丽娜
  黄二奎……赵存新
  邻居甲……孙本山
  邻居乙……孟波
  参加演出人员
  温志刚 刘 军 于静蕾 康 明 马占水 高 石 
  孟晓华 孟 宾 孙越越 唐明江 罗文军 程启楠
  东 升 李逢谷 史玉琪 曾亚洲 殷 华 鲍秀珍 
  孙长富 季 涛 朱解放 朱纪友 安春红 谢 娟
  郝 雷 曹德昭 王晓燕 肖 立 童建设 张爱金 
  许 伟 刘亚侠 周俊清 王连才 冯大龙 华承东 
  蒋立本 高增产 肖 丹 徐爱国 吕 新 周德东 
  乔凤岚 于文革 叶孝林 董 颖 杜洪刚 张 磊
  赵景川 叶延冰 曲 敬 于秀兰 毛家将 单永久
  韩 华
  特别鸣谢:
  红铜县委宣传部
  红铜县雁南飞大酒店
  红铜县向阳乡人民政府
  舒切尔亚麻纺织有限公司
  黄牛卷烟厂
  向阳被服厂
  ……
  张来看着看着,眼睛就瞪大了。
  他想把这个演职人员表重放一次,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呆在那里,越想越害怕。
  ……现在,我把这个演职人员表固定在了上面,你慢慢看吧。希望你能找出那个让张来恐怖的东西来。
  假如你找到了,千万别害怕。
想不清楚的事先挂起来。

现在,我讲一起震惊全县的凶杀案。

实际上,这个案件跟这个故事关系不大,甚至毫无关系,我之所以写它,是因为它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系。

两年前,有一个叫赵景川的变态杀人犯,流窜到了隽小的老家——红铜县向阳乡一带。他专门杀精神不正常的人,邻县已经有三个死在了他手中,他们都是被锛子砸死的,分别死在桥洞里、建筑工地上、荒草中。

他把那三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傻子杀死之后,给每个人都理了发,洗了脸,举动极其恐怖。

警方已经张贴了通缉令。

谁都想不到,这天中午,向阳乡供销社书记贾德的老婆被人杀了。这个女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不过,她从来不出门,在家中梳头洗脸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一天天地照镜子。

她就是被锛子砸死的。

当时,关于那个变态杀人犯已经来到向阳乡的消息,还只是个传闻,而贾德家的血案肯定了一个事实——他确实已经来了!

大家都惊恐起来。

可是,三天之后,真正的凶手就被抓到了,却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他竟然是贾德老婆的亲外甥!

贾德老婆的娘家一共姐七个,她是最小的,因此,她的外甥像土豆一样多。

她三姐的男人早早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老二叫黄二奎,最不争气,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又不愿意种地,天天东游西逛,偷鸡摸狗。

虽然是亲戚,但由于他不务正业,贾德从来不愿意答理他。

黄二奎却赖皮,他经常趁贾德不在到七姨家借钱来。贾德家是所有的亲戚中最富裕的。不过,他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
这一天,贾德上班了,女儿上学了,只剩下贾德老婆一个人在家,黄二奎又来了。

他进了门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七姨。”

他的手一直藏在背后的衣服里,那里藏着一个锛子。锛子是削木料的工具,柄和刃具垂直呈丁字形,刃具扁而宽。字典上说:使用时向下向里用力。

贾德老婆正对着镜子描眉。

黄二奎站在门口,朝外面看了看,然后说:“七姨,你有没有钱?”

“没有。”贾德老婆还在描画,并没有停下手来。

黄二奎的手在背后用力握了握那把锛子。他的手都出汗了,感觉那锛子的木把有点滑腻。他死死盯着贾德老婆的后脑勺,两只眼珠里流露出凶光:“七姨,我只借五块钱,五块钱有没有?”

贾德老婆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她说:“五块钱也没有。”

黄二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要不然他也不会带锛子来。他的心突然变得像锛子一样坚硬,猛地举起了锛子。

贾德老婆在镜子中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一下就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你要砸什么?”

黄二奎举着锛子,表情有点不自然:“我……不砸什么。”

“你骗我!”贾德老婆一下就趴在了那面镜子上,用双手紧紧护着,说,“你想砸碎我的镜子!”

她的眼睛挡住了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

黄二奎猛地把锛子刨下来。

她惨叫一声,顺着椅子滑到了地上。黄二奎跪在她身旁,举起锛子一下一下地刨。不用字典教,他知道使用锛子要“向下向里用力”。

  红红的血水溅了他满身。
  在贾德老婆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之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钞票。倒霉的是,他只找到了五块钱……
  黄二奎被抓获很有戏剧性:



   这个笨蛋杀了人之后,虽然认为自己做得很高明,警方肯定上了他的当,认定贾德老婆死在那个变态杀人犯之手,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因此他没有回家,一直躲在野外的庄稼地里观察动静。
  这一天,他偶然在一片葵花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和通缉令上的那个变态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下高兴起来——现在,死无对证了!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到派出所报了案。
  没想到,警方通过脚印和指纹比对,早已经把他列为重大嫌疑人了,他刚刚出现,就被警方扣押了。
  经过警方尸检,那个变态杀人犯是自杀,原因不详。
  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疯子和傻子,就永远是一个谜了。
  半年后,黄二奎被*决。
  省里一家影视公司就投资拍了一个系列片,叫《盾牌》,28集,都是真实的案件。其中选了向阳乡的这个案子——警方定名为“8?25”大案。
  所有办案的公安人员都是由公安人员自己演,很真实。而罪犯都是已经被*决的人,用的是演员。
  这个剧组到红铜县拍戏时,张来还找县委宣传部的一个哥们儿帮过忙,想在这部戏中演个角色——在这个县城,很难遇到这种机会。
  后来,他还真被招去试了镜。
  剧组住在红铜县一个不怎么样的宾馆里。他去了之后,导演只是跟他聊了聊,就让他走了,再没有音信。
  前不久,《盾牌》在省电视台播放了。
  因为这部戏里有一集是红铜县的事,而且张来还曾经想演个角色,所以,二十集他都看了。
  红铜县的案子是第十三集,叫《放下你的锛子》。
  片尾是一大串演职人员表,由下朝上移动,很快,观众来不及看清楚,已经过去了。
  大致是这样的:
  职员表
  编剧:张坤 导演:张则栋
  副导演:李耕 简红波 摄影:薛向易
  美工:楚达 录音:杨钟文
  拟音:郝文斌 剪辑:吴文月 宫亮
  道具:叶船舟 剧务:王翼
  场记:娟子 服装:刘莉
  化妆、发型:魏敏敏 演唱:大江
  词曲:孙伟 制片:张胜利
  制片主任:刘皋 出品人:谭国梁
  责任编辑:赵世基 旁白:解军
  演员表
  公安局长……郑森林(红铜县公安局长)
  刑警队队长……黄永生(红铜县刑警队队长)
  李尊(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马志强(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蒋绍良(向阳乡派出所所长)
  贾德……郭成子
  贾妻……蔡丽娜
  黄二奎……赵存新
  邻居甲……孙本山
  邻居乙……孟波
  参加演出人员
  温志刚 刘 军 于静蕾 康 明 马占水 高 石 
  孟晓华 孟 宾 孙越越 唐明江 罗文军 程启楠
  东 升 李逢谷 史玉琪 曾亚洲 殷 华 鲍秀珍 
  孙长富 季 涛 朱解放 朱纪友 安春红 谢 娟
  郝 雷 曹德昭 王晓燕 肖 立 童建设 张爱金 
  许 伟 刘亚侠 周俊清 王连才 冯大龙 华承东 
  蒋立本 高增产 肖 丹 徐爱国 吕 新 周德东 
  乔凤岚 于文革 叶孝林 董 颖 杜洪刚 张 磊
  赵景川 叶延冰 曲 敬 于秀兰 毛家将 单永久
  韩 华
  特别鸣谢:
  红铜县委宣传部
  红铜县雁南飞大酒店
  红铜县向阳乡人民政府
  舒切尔亚麻纺织有限公司
  黄牛卷烟厂
  向阳被服厂
  ……
  张来看着看着,眼睛就瞪大了。
  他想把这个演职人员表重放一次,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呆在那里,越想越害怕。
  ……现在,我把这个演职人员表固定在了上面,你慢慢看吧。希望你能找出那个让张来恐怖的东西来。
  假如你找到了,千万别害怕。
想不清楚的事先挂起来。

现在,我讲一起震惊全县的凶杀案。

实际上,这个案件跟这个故事关系不大,甚至毫无关系,我之所以写它,是因为它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系。

两年前,有一个叫赵景川的变态杀人犯,流窜到了隽小的老家——红铜县向阳乡一带。他专门杀精神不正常的人,邻县已经有三个死在了他手中,他们都是被锛子砸死的,分别死在桥洞里、建筑工地上、荒草中。

他把那三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傻子杀死之后,给每个人都理了发,洗了脸,举动极其恐怖。

警方已经张贴了通缉令。

谁都想不到,这天中午,向阳乡供销社书记贾德的老婆被人杀了。这个女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不过,她从来不出门,在家中梳头洗脸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一天天地照镜子。

她就是被锛子砸死的。

当时,关于那个变态杀人犯已经来到向阳乡的消息,还只是个传闻,而贾德家的血案肯定了一个事实——他确实已经来了!

大家都惊恐起来。

可是,三天之后,真正的凶手就被抓到了,却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他竟然是贾德老婆的亲外甥!

贾德老婆的娘家一共姐七个,她是最小的,因此,她的外甥像土豆一样多。

她三姐的男人早早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老二叫黄二奎,最不争气,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又不愿意种地,天天东游西逛,偷鸡摸狗。

虽然是亲戚,但由于他不务正业,贾德从来不愿意答理他。

黄二奎却赖皮,他经常趁贾德不在到七姨家借钱来。贾德家是所有的亲戚中最富裕的。不过,他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
这一天,贾德上班了,女儿上学了,只剩下贾德老婆一个人在家,黄二奎又来了。

他进了门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七姨。”

他的手一直藏在背后的衣服里,那里藏着一个锛子。锛子是削木料的工具,柄和刃具垂直呈丁字形,刃具扁而宽。字典上说:使用时向下向里用力。

贾德老婆正对着镜子描眉。

黄二奎站在门口,朝外面看了看,然后说:“七姨,你有没有钱?”

“没有。”贾德老婆还在描画,并没有停下手来。

黄二奎的手在背后用力握了握那把锛子。他的手都出汗了,感觉那锛子的木把有点滑腻。他死死盯着贾德老婆的后脑勺,两只眼珠里流露出凶光:“七姨,我只借五块钱,五块钱有没有?”

贾德老婆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她说:“五块钱也没有。”

黄二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要不然他也不会带锛子来。他的心突然变得像锛子一样坚硬,猛地举起了锛子。

贾德老婆在镜子中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一下就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你要砸什么?”

黄二奎举着锛子,表情有点不自然:“我……不砸什么。”

“你骗我!”贾德老婆一下就趴在了那面镜子上,用双手紧紧护着,说,“你想砸碎我的镜子!”

她的眼睛挡住了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

黄二奎猛地把锛子刨下来。

她惨叫一声,顺着椅子滑到了地上。黄二奎跪在她身旁,举起锛子一下一下地刨。不用字典教,他知道使用锛子要“向下向里用力”。

  红红的血水溅了他满身。
  在贾德老婆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之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钞票。倒霉的是,他只找到了五块钱……
  黄二奎被抓获很有戏剧性:



   这个笨蛋杀了人之后,虽然认为自己做得很高明,警方肯定上了他的当,认定贾德老婆死在那个变态杀人犯之手,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因此他没有回家,一直躲在野外的庄稼地里观察动静。
  这一天,他偶然在一片葵花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和通缉令上的那个变态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下高兴起来——现在,死无对证了!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到派出所报了案。
  没想到,警方通过脚印和指纹比对,早已经把他列为重大嫌疑人了,他刚刚出现,就被警方扣押了。
  经过警方尸检,那个变态杀人犯是自杀,原因不详。
  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疯子和傻子,就永远是一个谜了。
  半年后,黄二奎被*决。
  省里一家影视公司就投资拍了一个系列片,叫《盾牌》,28集,都是真实的案件。其中选了向阳乡的这个案子——警方定名为“8?25”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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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不久,《盾牌》在省电视台播放了。
  因为这部戏里有一集是红铜县的事,而且张来还曾经想演个角色,所以,二十集他都看了。
  红铜县的案子是第十三集,叫《放下你的锛子》。
  片尾是一大串演职人员表,由下朝上移动,很快,观众来不及看清楚,已经过去了。
  大致是这样的:
  职员表
  编剧:张坤 导演:张则栋
  副导演:李耕 简红波 摄影:薛向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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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拟音:郝文斌 剪辑:吴文月 宫亮
  道具:叶船舟 剧务:王翼
  场记:娟子 服装:刘莉
  化妆、发型:魏敏敏 演唱:大江
  词曲:孙伟 制片:张胜利
  制片主任:刘皋 出品人:谭国梁
  责任编辑:赵世基 旁白: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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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安局长……郑森林(红铜县公安局长)
  刑警队队长……黄永生(红铜县刑警队队长)
  李尊(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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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绍良(向阳乡派出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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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凤岚 于文革 叶孝林 董 颖 杜洪刚 张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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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讲一起震惊全县的凶杀案。

实际上,这个案件跟这个故事关系不大,甚至毫无关系,我之所以写它,是因为它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系。

两年前,有一个叫赵景川的变态杀人犯,流窜到了隽小的老家——红铜县向阳乡一带。他专门杀精神不正常的人,邻县已经有三个死在了他手中,他们都是被锛子砸死的,分别死在桥洞里、建筑工地上、荒草中。

他把那三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傻子杀死之后,给每个人都理了发,洗了脸,举动极其恐怖。

警方已经张贴了通缉令。

谁都想不到,这天中午,向阳乡供销社书记贾德的老婆被人杀了。这个女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不过,她从来不出门,在家中梳头洗脸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一天天地照镜子。

她就是被锛子砸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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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三姐的男人早早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老二叫黄二奎,最不争气,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又不愿意种地,天天东游西逛,偷鸡摸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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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亲戚,但由于他不务正业,贾德从来不愿意答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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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二奎的手在背后用力握了握那把锛子。他的手都出汗了,感觉那锛子的木把有点滑腻。他死死盯着贾德老婆的后脑勺,两只眼珠里流露出凶光:“七姨,我只借五块钱,五块钱有没有?”

贾德老婆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她说:“五块钱也没有。”

黄二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要不然他也不会带锛子来。他的心突然变得像锛子一样坚硬,猛地举起了锛子。

贾德老婆在镜子中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一下就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你要砸什么?”

黄二奎举着锛子,表情有点不自然:“我……不砸什么。”

“你骗我!”贾德老婆一下就趴在了那面镜子上,用双手紧紧护着,说,“你想砸碎我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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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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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惨叫一声,顺着椅子滑到了地上。黄二奎跪在她身旁,举起锛子一下一下地刨。不用字典教,他知道使用锛子要“向下向里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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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红的血水溅了他满身。
  在贾德老婆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之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钞票。倒霉的是,他只找到了五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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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他偶然在一片葵花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和通缉令上的那个变态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下高兴起来——现在,死无对证了!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到派出所报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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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黄二奎被*决。
  省里一家影视公司就投资拍了一个系列片,叫《盾牌》,28集,都是真实的案件。其中选了向阳乡的这个案子——警方定名为“8?25”大案。
  所有办案的公安人员都是由公安人员自己演,很真实。而罪犯都是已经被*决的人,用的是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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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职员表
  编剧:张坤 导演:张则栋
  副导演:李耕 简红波 摄影:薛向易
  美工:楚达 录音:杨钟文
  拟音:郝文斌 剪辑:吴文月 宫亮
  道具:叶船舟 剧务:王翼
  场记:娟子 服装:刘莉
  化妆、发型:魏敏敏 演唱:大江
  词曲:孙伟 制片:张胜利
  制片主任:刘皋 出品人:谭国梁
  责任编辑:赵世基 旁白:解军
  演员表
  公安局长……郑森林(红铜县公安局长)
  刑警队队长……黄永生(红铜县刑警队队长)
  李尊(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马志强(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蒋绍良(向阳乡派出所所长)
  贾德……郭成子
  贾妻……蔡丽娜
  黄二奎……赵存新
  邻居甲……孙本山
  邻居乙……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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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晓华 孟 宾 孙越越 唐明江 罗文军 程启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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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长富 季 涛 朱解放 朱纪友 安春红 谢 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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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 伟 刘亚侠 周俊清 王连才 冯大龙 华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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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来看着看着,眼睛就瞪大了。
  他想把这个演职人员表重放一次,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呆在那里,越想越害怕。
  ……现在,我把这个演职人员表固定在了上面,你慢慢看吧。希望你能找出那个让张来恐怖的东西来。
  假如你找到了,千万别害怕。
想不清楚的事先挂起来。

现在,我讲一起震惊全县的凶杀案。

实际上,这个案件跟这个故事关系不大,甚至毫无关系,我之所以写它,是因为它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系。

两年前,有一个叫赵景川的变态杀人犯,流窜到了隽小的老家——红铜县向阳乡一带。他专门杀精神不正常的人,邻县已经有三个死在了他手中,他们都是被锛子砸死的,分别死在桥洞里、建筑工地上、荒草中。

他把那三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傻子杀死之后,给每个人都理了发,洗了脸,举动极其恐怖。

警方已经张贴了通缉令。

谁都想不到,这天中午,向阳乡供销社书记贾德的老婆被人杀了。这个女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不过,她从来不出门,在家中梳头洗脸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一天天地照镜子。

她就是被锛子砸死的。

当时,关于那个变态杀人犯已经来到向阳乡的消息,还只是个传闻,而贾德家的血案肯定了一个事实——他确实已经来了!

大家都惊恐起来。

可是,三天之后,真正的凶手就被抓到了,却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他竟然是贾德老婆的亲外甥!

贾德老婆的娘家一共姐七个,她是最小的,因此,她的外甥像土豆一样多。

她三姐的男人早早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老二叫黄二奎,最不争气,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又不愿意种地,天天东游西逛,偷鸡摸狗。

虽然是亲戚,但由于他不务正业,贾德从来不愿意答理他。

黄二奎却赖皮,他经常趁贾德不在到七姨家借钱来。贾德家是所有的亲戚中最富裕的。不过,他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
这一天,贾德上班了,女儿上学了,只剩下贾德老婆一个人在家,黄二奎又来了。

他进了门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七姨。”

他的手一直藏在背后的衣服里,那里藏着一个锛子。锛子是削木料的工具,柄和刃具垂直呈丁字形,刃具扁而宽。字典上说:使用时向下向里用力。

贾德老婆正对着镜子描眉。

黄二奎站在门口,朝外面看了看,然后说:“七姨,你有没有钱?”

“没有。”贾德老婆还在描画,并没有停下手来。

黄二奎的手在背后用力握了握那把锛子。他的手都出汗了,感觉那锛子的木把有点滑腻。他死死盯着贾德老婆的后脑勺,两只眼珠里流露出凶光:“七姨,我只借五块钱,五块钱有没有?”

贾德老婆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她说:“五块钱也没有。”

黄二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要不然他也不会带锛子来。他的心突然变得像锛子一样坚硬,猛地举起了锛子。

贾德老婆在镜子中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一下就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你要砸什么?”

黄二奎举着锛子,表情有点不自然:“我……不砸什么。”

“你骗我!”贾德老婆一下就趴在了那面镜子上,用双手紧紧护着,说,“你想砸碎我的镜子!”

她的眼睛挡住了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

黄二奎猛地把锛子刨下来。

她惨叫一声,顺着椅子滑到了地上。黄二奎跪在她身旁,举起锛子一下一下地刨。不用字典教,他知道使用锛子要“向下向里用力”。

  红红的血水溅了他满身。
  在贾德老婆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之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钞票。倒霉的是,他只找到了五块钱……
  黄二奎被抓获很有戏剧性:



   这个笨蛋杀了人之后,虽然认为自己做得很高明,警方肯定上了他的当,认定贾德老婆死在那个变态杀人犯之手,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因此他没有回家,一直躲在野外的庄稼地里观察动静。
  这一天,他偶然在一片葵花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和通缉令上的那个变态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下高兴起来——现在,死无对证了!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到派出所报了案。
  没想到,警方通过脚印和指纹比对,早已经把他列为重大嫌疑人了,他刚刚出现,就被警方扣押了。
  经过警方尸检,那个变态杀人犯是自杀,原因不详。
  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疯子和傻子,就永远是一个谜了。
  半年后,黄二奎被*决。
  省里一家影视公司就投资拍了一个系列片,叫《盾牌》,28集,都是真实的案件。其中选了向阳乡的这个案子——警方定名为“8?25”大案。
  所有办案的公安人员都是由公安人员自己演,很真实。而罪犯都是已经被*决的人,用的是演员。
  这个剧组到红铜县拍戏时,张来还找县委宣传部的一个哥们儿帮过忙,想在这部戏中演个角色——在这个县城,很难遇到这种机会。
  后来,他还真被招去试了镜。
  剧组住在红铜县一个不怎么样的宾馆里。他去了之后,导演只是跟他聊了聊,就让他走了,再没有音信。
  前不久,《盾牌》在省电视台播放了。
  因为这部戏里有一集是红铜县的事,而且张来还曾经想演个角色,所以,二十集他都看了。
  红铜县的案子是第十三集,叫《放下你的锛子》。
  片尾是一大串演职人员表,由下朝上移动,很快,观众来不及看清楚,已经过去了。
  大致是这样的:
  职员表
  编剧:张坤 导演:张则栋
  副导演:李耕 简红波 摄影:薛向易
  美工:楚达 录音:杨钟文
  拟音:郝文斌 剪辑:吴文月 宫亮
  道具:叶船舟 剧务:王翼
  场记:娟子 服装:刘莉
  化妆、发型:魏敏敏 演唱:大江
  词曲:孙伟 制片:张胜利
  制片主任:刘皋 出品人:谭国梁
  责任编辑:赵世基 旁白:解军
  演员表
  公安局长……郑森林(红铜县公安局长)
  刑警队队长……黄永生(红铜县刑警队队长)
  李尊(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马志强(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蒋绍良(向阳乡派出所所长)
  贾德……郭成子
  贾妻……蔡丽娜
  黄二奎……赵存新
  邻居甲……孙本山
  邻居乙……孟波
  参加演出人员
  温志刚 刘 军 于静蕾 康 明 马占水 高 石 
  孟晓华 孟 宾 孙越越 唐明江 罗文军 程启楠
  东 升 李逢谷 史玉琪 曾亚洲 殷 华 鲍秀珍 
  孙长富 季 涛 朱解放 朱纪友 安春红 谢 娟
  郝 雷 曹德昭 王晓燕 肖 立 童建设 张爱金 
  许 伟 刘亚侠 周俊清 王连才 冯大龙 华承东 
  蒋立本 高增产 肖 丹 徐爱国 吕 新 周德东 
  乔凤岚 于文革 叶孝林 董 颖 杜洪刚 张 磊
  赵景川 叶延冰 曲 敬 于秀兰 毛家将 单永久
  韩 华
  特别鸣谢:
  红铜县委宣传部
  红铜县雁南飞大酒店
  红铜县向阳乡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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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来看着看着,眼睛就瞪大了。
  他想把这个演职人员表重放一次,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呆在那里,越想越害怕。
  ……现在,我把这个演职人员表固定在了上面,你慢慢看吧。希望你能找出那个让张来恐怖的东西来。
  假如你找到了,千万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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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4-09, 04:06 PM
  如果你还没有看出问题来,那么你继续找。
  如果你已经看出了问题,就可以继续朝下读了。
  不是“周德东”那三个字,那不过是重名。再找。
  剧团又要下乡演出了。
  城里的年轻人都迷上了通俗歌曲和摇滚,对传统地方戏没兴趣,观众只剩下一些老年人,而这些老年人一年年地减少。最后,评剧团只好下乡,不然,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农村人爱看地方戏。
  这一次,他们的演出地点是向阳乡。
  张来和隽小还是唱《西厢记》。
  一上了台,隽小就对张来含情脉脉了,她唱:“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他们总共演了三天。
最后一天,他们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张来演男主角,隽小演女主角。
  他唱:“三呀更里,月牙挂高空。梁山伯思念祝九红。烧香呀拜月呀,烧香呀拜月呀,为了我的那个恩和爱呀……”
  台下有无数仰视的面孔,被灯光照得白花花,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一些小孩干脆爬到舞


台边上看……
  结束后,大家从后台出去,回到招待所,卸妆,洗漱,接着就打扑克。
  他们住在乡政府的招待所里,那一趟平房就在乡政府办公楼的后面。而那栋办公楼旁边就是他们演出的礼堂。
  梁山伯却在四处寻找祝英台,他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隽小到哪里去了?”他问陶炎。
  “她不是跳进你的坟里了吗?”陶炎说。
  “隽小是不是睡了?”他问张三。张三和隽小一个房间。
  “没有呵,我刚刚从房间出来。”
  “你看到隽小了吗?”他问雷鸣。
  “她可能是走亲戚去了。这里是她老家。”
  张来觉得雷鸣的话有道理,就不再找她了,一个人走出招待所的门,到外面转悠。
  星星很亮,夜空高远。远处传来狗叫声。
  乡政府的大院里很安静,四周种着松树,松针密密匝匝,像一团团毛烘烘的怪物。
  前面那栋办公楼每一个窗子都黑着。
  他刚刚在一个石凳上坐下,就有一个黑影静悄悄地走过来。
  最初,他以为是陶炎,或者是剧团里的其他人。可是,他眯眼看了半天,怎么看都不认识。他有点害怕了。
  那个人停在张来面前,黑着脸说:“不认识吗?”
  “你是……”
  他诡秘地说:“咱们见过的,你忘了?”
  张来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的头发很长,而且乱蓬蓬的,他的脊梁骨一下就发冷了。他嗫嚅地说。“我想不起来……”
  “好好想一想。”那个人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着光,盯着他,似乎在笑着。
  “精神病!”张来突然大喊一声,起身就跑。
  他一直跑到招待所门前,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
  他正在大口喘着气,一个白色的人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背后,但是他毫无察觉。
  “梁兄,你找我?”
  张来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看见是隽小。
  在刚刚结束的演出中,两个人跳进了坟墓,双双化蝶而去。而现在,她竟然还穿着白色的戏装,在幽暗的夜色中,看上去有些吓人。
  “隽小,你去哪了?”
  隽小咯咯地笑起来:“我刚刚从礼堂回来呀。”
  “这么久?”
  “几个孩子围着我要签名。”
  “你都成明星了。”
  “你找我有事?”
  “是啊。”
  “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想问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
  张来朝身后看了看,然后说:“……你对老赵头了解吗?”
  “我比你来剧团还晚呢。怎么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不就是看大门的吗?”
  张来想了想,突然问:“你知不知道南甸子?”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
  张来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她没有卸妆,柳叶眉又弯又长,樱桃嘴一点红。
  “那里有个精神病。”他又说。
  她似乎哆嗦了一下。张来陡然感到,她一定和那个精神病有着什么关系。果然,她说:“我认识他……”
  “他是谁?”
  “他是我的初恋。”
  一阵风撩过,她的白裙子飘起来。
  招待所里亮着灯,但是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音。窗子是两层玻璃。
  张来愣愣地说:“真想不到……”停了停,他问,“他叫什么名字?”
  “马明波。”
  “他怎么疯了?”
  “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突然就疯了……”
  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会疯呢?
  停了停,张来说:“你能给我讲讲你和他的故事吗?”
  隽小望着夜空,叹口气,说:“我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下面是隽小给张来讲的故事。
  马明波跟我在一个村子,我们都在向阳乡读书,寄宿。
  其实,我和他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只是每次放假的时候,我们都一起回村子,时间久了,就好上了。
  到了高中一年级,我辍学了,开始跟我父母唱二人转。马明波也不念书了,到县城跟一个老乡学修车。其实,当时他的学习成绩很好。
  我经常到县城去看他,每次去都给他带一些好吃的东西,咸鸭蛋、蒜茄子。
  他很少回村子,偶尔回来,总要给我买一些衣服。
  就这样,我们维持了两年。
  后来,我被招聘进了评剧团。我和他的距离拉近了。
  他到团里看过我一次,你们可能都忘了。我对你们说,他是我表弟。
  去年的一天,我跟他去看电影——《功夫》。散场之后,他送我回评剧团。
走着走着,我发现他半天没说话,就问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他说。
  我们继续朝前走。



   快到剧团大门口的时候,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我以为他有什么心事,又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他突然停下来,对我说:“八马朝前走。”
  “八马朝前走?你说什么?”
  “八马朝前走!”他又大声重复了一句。
  “什么意思?”我紧紧盯着他。
  他很苦闷地挠了挠脑袋,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察觉到了他有些异常,说:“明波,天太黑了,你打个车回去吧。”
  他说:“不用,这么近用不着打车。”
  “那你走吧。”
  “你先走。”
  “你先走。”
  他就转身走了。
  他刚刚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走到我跟前,轻轻把脸朝我伸过来。
  我以为他想吻我一下。
  实际上,他并不是来吻我,而是把嘴伸到我的耳朵旁,小声说:“五子点状元!”那口气神秘而且兴奋。
  我呆了。
  他移开脑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得意地走开了。
  你知道,剧团大门口那条胡同黑黑的,没有路灯。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他走向了一片黑暗的深渊,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他就不修车了,跑进了南甸子。
  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我跟他哥嫂曾经几次把他弄回村子,可是,每次他都跑回去……
  八马朝前走
  五子点状元
  隽小讲到这里时,张来的头皮一炸。那次他梦游,马明波对他说的就是这两句!
  “平时,他吃什么?”他问。马明波一直没有饿死,那么他一定得吃东西。
  “不知道……”隽小低低地说。
  他感到一阵悲凉。
  “他睡在南甸子吗?”
  “……我也不知道。去年他过生日那天,我去了南甸子,给他送了一些吃的东西,馒头,还有咸鸭蛋、蒜茄子……他最爱吃这些东西了,可是都被他扔到了水泡里。”
  张来感到隽小流泪了。
  “今年他过生日,我又去了南甸子,给他送去馒头、咸鸭蛋、蒜茄子,可是,又扔进了水泡里……不管他吃不吃,以后,他每年过生日,我都会给他送吃的。”
  “你是一个好人。”
  “其实,他已经是行尸走肉。给他送吃的,就如同给死人摆供品……”
  张来的脑海里浮现出马明波的样子,他端正地坐在水泡前,举着一根柽柳枝,恶狠狠地说:“我在钓隽小……”
  看来,他的大脑里还残留着“隽小”这个名字。
  “他没疯的时候,一定很爱你。”张来说。
  “其实,对我最好的男人不是他……”
  “是谁?”
  “这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他叫什么?”
  “赵景川。”
  张来一下就愣了。
  隽小又讲起来:
  当时,我跟我父母唱二人转,经常遇到一些臭男人骚扰。我们惹不起谁,只能躲着走。那些人就得寸进尺……
  走村串巷的戏班子太艰难了,尤其是……女孩子。
  一次,我们到一个村子唱二人转,收场之后,我被村里的一个中年男人纠缠住了。他很粗壮,牙齿黑黄,满脸胡子。他喝醉了,抓住我的手不放——后来我听说,他是那个村的治保主任。
  我爸爸吓坏了,苦苦央求那个人放了我们。爸爸站在那个人旁边,显得极其瘦小,我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当时,周围有很多村民在起哄。
  那个人肆无忌惮,醉醺醺地说:“我包场,我包了这个小丫头,她必须到我家里去唱,否则你们都走不了。”
  这时候,他就出现了。
  他长得并不是很高大。他走上前来,低声对那个治保主任说:“你喝多了。放了她。”
  那个人转头看了他一眼,骂起来:“你是谁?滚犊子!”
  他就不说什么了,从背后拿出一个锛子,猛地朝那个治保主任的头上砸去。他下手非常狠,我看得出来,他根本不计后果,是往死里砸的。
  那个治保主任惨叫一声,抱着流血的脑袋就窜了,四周看热闹的人也惊叫着跑散了。
  他站在我跟前,一点都不惊慌,笑了笑说:“隽小,你快走吧。”
  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爸爸胆小怕事,连“谢谢”都没说,拉着我就急匆匆地走了。
  再后来,我每到一个村子唱戏,都能看到他。
  每次,他都站在看戏的人群之外,站在最高处,像个哨兵一样观察着四周。每次,我和他的目光碰到一起,他都远远地朝我笑笑。
  我渐渐知道,他在暗中保护我——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一次,我实在过意不去,演出结束之后,跑到他跟前,对他说:“谢谢你帮助我。不过,我想告诉你,我已经……”
  我想告诉他,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却打断了我,说:“隽小,我喜欢你,但是,我根本没想过要娶你,我知道,我这辈子都配不上你。我看着你唱,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隽小突然对张来说:“你捡的那个手机,就是他的。”
  张来猛地抬起头,看她。
  这个诡秘的手机陡然和一个已经死去一年多的变态杀人犯挂上了钩,张来的心一下就悬空了。

   接着,他马上又想到了《盾牌》里的演职人员表,终于触摸到了一股冷森森的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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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4-09, 04:07 PM
剧团招了几个新演员,张来和隽小负责带他们练功。

评剧团的大门前,是一条很深的胡同。张来走在这条安静的胡同里,陡然又想起了隽小说的那件事:

八马朝前走

五子点状元

他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丑陋的老赵头坐在收发室里抽烟。

收发室里有床,有炉灶,还有一张为来访客人登记的办公桌,桌子上堆着一些信。这么多年来,老赵头带着白痴儿子就生活在这十平方米里。

收发室里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从取信的窗口散发出来。

“老赵头,有我的信吗?”

“没有。”老赵头说。

张来就走了过去。

他知道不可能有他的信,这是他跟老赵头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
走进练功房,张来看见隽小已经开始带那几个新来的演员练功了,有的在劈叉,有的在弯腰,有的在舞扇子……

隽小看见了他,说:“张来,我正找你呢。”

“有事?”

她看了看四周的人,支吾地说:“……晚上再说吧,我请你吃饭。”

“还是我请你吧。”

下班之后,他对隽小说:“你想吃什么?”

“别出去了,咱们就在食堂吃吧。”

“你为我省钱哪?”

“我吃完饭不敢回来……”

这时候,乌堂已经为隽小安排了一间宿舍,她就住在剧团里。张三的家也是外乡的,她借了隽小的光,跟她住在一起。

“怎么了?”

“最近,我总是怕……”

“怕什么?”
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
食堂在一楼,很小,只有三张桌子,一个大师傅。

平时,大家中午都在这里吃工作餐,很热闹。晚上,剧团里的人都回家了,只有几个家不在本地的职工在这里吃。

张来跟隽小走向食堂的时候,被乌堂团长看见了。他上楼。

张来一下感到很不舒服。

在一个单位里,假如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尽管这种事不会被任何人亲眼看见,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绝不会错。

张来知道隽小是团长的人。

这块肥肉早就是人家碗里的了,他只是时常看一看而已,咽也只能咽自己的口水。

乌堂能让她唱主角,能让她到省里汇演,能让她在方圆一百里红起来,能给她多一点奖金……也就这么多了。

隽小的要求也不高。她一辈子就爱这个,她只希望方圆一百里的老百姓都知道她的芳名——最重要的是,这方圆一百里包含着她家那个村……

张来愣愣地看着乌堂,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
隽小甜甜地叫了一声:“团长!”

乌堂平易近人地说:“张来,你也不回家吃了?”

“啊,今天我那个……”

乌堂根本不想听他嗦,已经慢慢走过去了。

这是张来最后一次见到乌堂——在乌堂彻底变成精神病之前。

当时,乌堂正常极了,看不出精神上有一点问题。

张来有点替团长惋惜。他原来在文联当秘书长,去年刚调到评剧团任团长。他除了跟几个年轻女演员有一腿,应该算是一个好团长,对职工很关心,也很有魄力。这个不景气的剧团如果没有他,早散伙了。

张来跟隽小要了两份饭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低头就吃,隽小却一直望着窗外。

“你怎么不吃?”

“张来,我最近发现了一件很吓人的事……”

“什么事?”

“昨天,咱们演出的时候,我看见了赵景川……”

张来一下就停止了咀嚼,她的话让张来陡然想起了《盾牌》的演职表!

“是他吗?”

“就是他。他坐在最后一排,朝我笑……尽管后面很黑,可我肯定那就是他。他的笑我太熟悉了。”

张来忽然想起,昨晚演出,唱到梁山伯和祝英台“十八里相送”看见一座庙的时候,隽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最后的观众,竟然停了唱。

当时,他以为她是忘了词了。

“我越想越害怕……”隽小一边说一边抖。

张来没有对她说那个电视剧的事,他不想再雪上加霜。

“他已经死了,你看见的是一个跟他很像的人而已。”他说。

“还有,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听见隔壁有动静……”

她的宿舍隔壁是道具仓库。

“什么动静?”

“好像有人在那里叨咕什么……”

“你是出现了幻觉。”

“不是!有一天,我悄悄推开门,看见了一个人影……”

张来一下就想到了那张丑陋的脸,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
隽小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今晚,张三回老家了,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
他不知道隽小是什么意思——她总不会希望他陪她睡吧?

“你跟我去看看,那房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
张来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
吃了饭,天已经黑下来。

张来跟隽小上了楼。

宿舍在三楼,最高一层。道具仓库当然也在三楼。

平时,只有隽小和张三两个人住在剧团里。现在,空荡荡的三楼只剩下隽小一个人了。

隽小掏出了道具仓库的钥匙,递给张来,然后,她就站在宿舍门前不敢朝前走了。
楼道里很昏暗,只有头顶的一盏灯亮着,前面窄仄的楼道渐渐暗下去,最后就是一片漆黑了。

张来的影子铺在地上,越来越长。他踩着影子一步步走过去。

到了道具仓库的门前,他回过头,看见隽小正定定地看着他。在灯光下,她的脸是青白色。

他是为她撑腰的男人,他总不能说:“隽小,你过来,跟我一起进去,我怕……”

他硬着头皮打开了道具仓库的门。

里面一片漆黑。

他知道这里面堆放着什么东西,有唱戏用的刀*剑戟斧钺钩叉,有小桥流水人家布景,有各个朝代的服饰,有一些损坏的舞台灯,有一些乐器——锣、鼓、镲、檀板、二胡、蝴蝶琴、呱嗒板、唢呐……

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有灰尘味,有堆放多年的服装味,有胡琴的松香味……

他一只手扶门框一只手在墙上摸索开关。他必须赶快打开灯。

可是,他摸索了半天竟然找不到那个开关。

他的手顺着墙朝里摸,一点点踏进了门里。

那扇陈旧的门毫无声息地关上了。他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

他正想着拉开门跑出去,手却摸到了电灯开关——谢天谢地!

他揿了一下,没亮。
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这时候,他听见有个锣“哐”地响了一声,吓得他一哆嗦——那绝不是老鼠弄出的声音,那是一个人在敲!

接着,他就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说:“八马朝前走……”

他想喊隽小,但是,他喉咙干燥,发不出声音。

那个声音又说:“五子点状元……”

一个人影闪现出来,像一个噩梦。

张来应该被吓得昏厥过去,可是,他却保持着异常的清醒。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不糊涂,比如喝酒,他喝再多都不会神志不清,干遭罪。他总想,像他这种人,临死的时候一定是最痛苦的。

那个人影慢慢地走近了他。

这个道具仓库很少有人来。马明波就像一个老鼠,竟然钻进了这里——他女朋友隽小的隔壁!

现在,张来看不清他的脸。

他继续说道:“风马牛相及,首尾九连环……”

这次张来听清楚了,面前这个人不是马明波,而是乌堂!

他走到张来面前,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打着了。黑暗中,那小小的火苗映出他苍白的脸。他的眼睛躲开火苗,朝张来直直地看过来。

“是你?”

张来颤巍巍地说:“是我,团长。”

“你来这里干什么?”

“我……”张来正想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可人家是团长,他这样问可以,张来这样问就是造次了。

“我听隽小说,这房间……团长,我刚才听你好像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
“你问这个干什么!”乌堂突然甩灭了打火机——是打火机太热了,烫了他的手。他的话显然有些生气。

“隽小……她们说,看见这个房间夜里有人影儿……我就来看看。”张来说“她们”,听起来好像是指隽小和张三两个人。这样避嫌。

“我夜里经常到这里转一转。她们怎么能认不出我来呢?我这个身材,离多远都能认出来啊。”

张来忽然想,难道那个神秘手机里的声音是乌堂?这个秘密埋了很多层,转了很多弯,他彻底糊涂了。

这时候,团长已经拉开门,慢悠悠地走出去。

接着,张来听见了隽小的一声惊叫。

他跑出去,看见隽小软软地躺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团长走过了她,木木地下楼了。

他抱起隽小,用力抠她的人中。她的皮肤是那样娇嫩。

她悠悠醒转,气若游丝地说:“他……”

这段时间,乌堂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些疯癫的迹象,但是大家没有发觉。

现在,他彻底疯掉了。

第二天下午,文化局来了人,召开紧急会议,宣布由副团长临时担任评剧团团长一职。

副团长姓赵。不过,他跟老赵头不是亲戚。

散会之后,大家都回家了。

隽小在楼梯口看见了张来,他下楼,她上楼。

她说:“张来,我想在外面租个房子,我不想在剧团里住下去了。”

张来说:“乌堂一直潜藏着精神病,现在真相大白了——道具仓库里那个人影儿就是他。你工资不高,我觉得你没必要担负那笔租房费。就住在剧团里吧,过几天,张三就回来了。”

隽小低头想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
“有什么情况,你就找我。”

她抬头看张来,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
张来突然想起了那两句口诀:“我听见,团长那天嘀咕的话里,除了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还有两句。”

“是什么?”隽小显然对这稀奇古怪的话更恐惧。

“好像是——风马牛相及,什么……九连环。”




“九连环?”

“对了,好像是首尾九连环。”

“是什么意思呢?”

“不知道。是不是哪出戏的唱词?”

“没听过呀。”

“以前,你有没有听团长说过这两句话?”

“人家是团长,我跟他接触也不多,我怎么能听过呢?”隽小不高兴地反问他。
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冒昧,急忙说:“隽小,我发现一个问题,马明波疯前说的那两句话,好像和这两句话有点联系。”

隽小低下头,皱着眉嘀咕了半天,说:“怎么排列都没有什么含义。”

“至少,它们都是五个字,又都是一个韵。”

“嗯。”

“好像是同一个口诀里的。”

“可是,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说的是同一个口诀呢?”

张来心里说:因为一个是你原来的男朋友,一个是你现在的情人!

kubee
2007-04-09, 04:13 PM
沙发坐了:) 难得楼主稳到甘长篇野,五知楼主自己有无睇完呢:o

NBA
2007-04-10, 11:01 AM
我一口气就看完了。

NBA
2007-04-10, 11:04 AM
这天下了班,大家都走了之后,隽小一直在大门外徘徊魂不守舍,好像在等什么人。

门房里有一双阴森的眼睛,一直在监视着她。

这双眼睛长在一张丑陋的脸上。

终于,隽小的电话响了,她和对方低声说了两句,就挂了。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停在她身旁。她钻进去,车就开走了。

开车的是舒切尔亚麻纺织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屠中山。

这个公司是全县效益最好的企业,加工亚麻布料,出口韩国。

你刚才一定反复看过那个《盾牌》的片尾字幕,对了,这个公司就是赞助单位之一。

屠中山很年轻,年龄比张来大不了几岁,他刚刚上任一年多。原来的那个总经理因为贪污被检察机关立案调查,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
如今,屠中山是大红人,县里的高层领导都对他很恭敬。这个县很穷,两条主街的马路都是他出钱修的。

屠中山驾车走在他修的路上,心情十分舒畅。

他们出了城,一直朝前行驶,转眼就到了南甸子。

屠中山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车灯就灭了,黑色的轿车藏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
这是他第三次带隽小来这里了。

他喜欢在这里跟隽小偷情。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柽柳,公路上没有一辆车,四周没有一个人……

两个人在车里折腾了大约半个钟头,终于坐起来。

屠中山点着了一根烟,大口大口地抽。

隽小望着车窗外,好像流泪了。

他转过头来,说:“你怎么了?”

隽小低声说:“没怎么。”

他揿灭烟头,轻轻把隽小搂在怀里,说:“最近,我准备在富豪花园给你租一个房子,以后,你就不用住在剧团里了,而且,我们在一起也……方便多了。”

隽小没有说话。

“你不高兴吗?”

隽小突然说:“我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头!”

“怎么不对头?”

“车外面好像有人……”

“胡说,这地方哪来的人!”

“有声音,我不骗你!”

屠中山紧张地朝外看了看,一张黑糊糊的脸紧贴着他这一侧的车窗,从下面一点点露出来,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屠中山吓得猛地一哆嗦。

那张脸嘶哑地说:“你走错路了……”然后,又一点点降下去,不见了。

NBA
2007-04-10, 11:05 AM
张来决定扔掉这个诡秘的手机。

他把它装进口袋里,又来到了那条人行道上。

天依然阴着。

他慢悠悠地朝前走着。而此时,那个马明波端正地坐在荒凉的南甸子,举着柽柳枝,不知在钓什么。

没有人知道他吃什么。

没有人去想他如何度过那一个个凄冷的漫长的黑夜。

没有人去想他着凉怎么办。

没有人去想他感不感冒。

没有人去想他的大脑里日日夜夜显现的是什么恐怖的场景。

没有人去想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样子……

张来把那个手机轻轻放在人行道上,然后走开,坐在很远的路边,观察。

人行道上没有人,空空荡荡。那个手机在阳光下闪着乌黑的光,静静看着天空。

一个穿灯笼裤的小男孩跑过来。张来紧紧看着他。

他跑到手机跟前,好像根本没看见,径直就跑过去了,越跑越远。

张来继续等。

有一对情人走了过来。那个男人很高大,女孩很弱小,男人搂着那个女孩,卿卿我我地说着什么。

那个女孩一直在低头听,她首先看见了那个手机。

张来急忙把头转了过来——他们发现了手机之后,一定会抬头张望,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们。

过了一会儿,张来闲闲地转过头去,看见那两个情人已经走过了那个手机,一边互相说着什么,一边回头朝那个手机看。
 他们竟然没有捡。
  又过了半天,走过来一个很酷的小伙子,他一边走一边举着手机说着什么。他的手机很漂亮,是女式的。毫无疑问,他看见了地上的手机,可是,他没有停止通话,大大咧咧地踢了那手机一脚,继续打电话。



   张来泄气了,他走过去,鬼鬼祟祟地把手机捡起来,装进口袋里,同时下意识地抬起头,四下看了看——竟然有两双眼睛从一棵树后露出来。
  是刚才那一对情人。
  张来快步走开了。
  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
  风马牛相及,首尾九连环……
  张来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这几句不知含义的话,越害怕越赶不掉。
  这天下午,他离开单位,向移动电话营业厅走去。他要查查这个手机登记的机主是谁。
  移动电话营业厅和剧团隔两条街。在红铜县,这个距离已经算很远了,因为红铜县南北只有三条主要街道。
  自行车川流不息,杂乱的铃声在他身前身后不停地响。马路上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偶尔走过农民的马车,钉了马掌的蹄子敲在柏油路上,很响:“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天很蓝,太阳有点晃眼。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走。手机装在他夹克的口袋里,很沉重。
  他忽然很怀念从前的时光。准确地说,就是捡到这个手机之前的日子。
  那时候,他的日子多幸福啊,吃得饱,睡得香,一个人无牵无挂。周末不起床,一直酣睡,直到被鸟儿叫醒。出门,晒晒太阳,心中有爱情……
  雷鸣从移动电话营业厅的玻璃门里走出来,张来躲闪了一下,没让他发现自己。
  他对雷鸣有点敌意。因为,他听说这家伙最近一直在跟隽小套近乎。
  雷鸣长得很帅气,但是,这家伙好高骛远,几乎很少上班,天天扬言在做大生意,就是不见他腰包鼓起来。有一次,这哥们儿混背了,还跟张来借过一笔钱,拖了一年才还。
  不过,他最近倒是经常出现在单位里,形影不离地围着隽小转。
  张来走进移动电话营业厅,来到交费的窗口,报上了这个老手机的号码。
  那个瘦瘦的女人“啪啪啪”地输进了电脑:“隽小,对吗?”
  张来的心一沉,说:“……是。”
  “你交多少?”这里的手机话费都是预先买的。
  “请问,这个号上次是谁交的话费?”
  “这个我不知道。”
  “是男的还是女的?”
  “交话费的人这么多,我们不可能记得住。”
  “谢谢……”
  张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隽小!
  为什么是隽小?
  他想到这里,差点摔了一跤。门口的台阶破坏了一处,水泥被踩掉了,露出了砖。他踉跄一下,跳到了平地上。
  地上扔着一个断了线的风筝,是蝴蝶。他只是看了看,立即走开了。
  现在,他不敢再捡任何东西了。

NBA
2007-04-10, 11:07 AM
隽小搬出了剧团宿舍,搬进了小城北郊的高档住宅区——富豪花园。

她的全部工资都不够付房租的。

很快,张来就听到了风言风语:隽小跟屠中山好上了。他忽然想,隽小演戏的时候,看见赵景川坐在最后一排朝她笑,那一定是看错了,那个朝她笑的人也许是屠总经理。

这个周日,隽小竟然约张来到那个新房去。

如果是过去,他会很兴奋,可现在他却有些忐忑不安。

他带上那个老手机,骑上自行车,来到了北郊。

进了富豪花园之后,张来四处看了看,满眼红花绿草,稀稀拉拉的几栋小型别墅,显得很珍贵。那房子都是雪白色,像童话一样。

他顺利地找到了隽小的房子。

一进门,是一个宽大的客厅,中间摆着一个楠木桌,铺着中式的桌幔,紫色。桌上是细长的捷克贴金水晶瓶,还有五彩缤纷的蜡烛。墙上的装饰画,是一条爱玛仕丝巾,图案是一个非洲男孩。墙角放一个铁制的堂·吉诃德像。

朝楼上望去,楼上有点黑,他影影绰绰看见二楼的墙上挂着一件清朝绣衣。

张来觉得,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很可爱,就是觉得那件清朝绣衣有点吓人。

他坐下来之后,隽小倒了两杯西班牙红酒端过来,也坐了。她穿的好像是一身睡衣,软软的,颜色很鲜嫩,露出雪白的胳膊和胸口。

张来一直期待她主动提起那个手机,并且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她却只字不提。

两个人闲闲地聊了一阵子,隽小突然说:“赵景川来了。”

张来愣了一下:“赵景川?”

“我看见了他。”说到这里,隽小朝楼上望去,“就在那里……”

张来顺着楼梯朝上看,二楼黑洞洞的,那件清朝绣衣就像一个人,在等待谁上去。他(她)没有脑袋,没有手,没有脚。

张来的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昨夜,我上卫生间,抬头看见赵景川站在二楼上,朝我笑。”她继续说。

“你是看花眼了……”

“肯定是他!而且,我看见他穿上了我那件清朝绣衣,朝我笑。”

张来四下看了看,说:“这房子太空旷了,你应该让你家里什么人过来,陪你一起住。”

“这房子不是我的……不方便。”

是的,这是屠中山给她租的房子,人家花了一筐筐的钱,隔三差五人家就要来享受享受


,你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弄来,那算怎么回事?

静默了一阵子,张来又朝楼上看去,那件清朝绣衣仍然死气沉沉地盯着他。

隽小也顺着他的眼光看上去。

“你应该把它摘下来。”

“你说的是那件衣服?”

“是啊。”

“我不敢摘。送给我这件绣衣的人说,它辟邪。”

“那你怎么还看见他朝你笑呢?”

“我想,我要是摘了这件绣衣,那他就会走下来了……”

张来想了想,突然说:“隽小,我问你一件事。”

“你说。”

他慢慢掏出了那个恐怖的手机。她愣了一下,接着露出很排斥的表情。

“你对我说,这个手机是赵景川的,可是我到移动电话营业厅去查询……”

她打断了他:“可是,你却发现机主是我,对吗?”

“是啊。”

她叹了口气说:“没错儿,机主就是我。那次,赵景川找到我,说他想买个手机,可是他没有身份证,我就把身份证借给他了。”

“他死了之后,这手机应该落在警察手里啊?”

“他出事之前,把这个手机给了我。”

“可是,为什么我捡到了它?”

“对不起,前不久我把它扔了……”

“你扔它干什么?”

“我觉得这个手机有鬼气……”

“鬼气?”

“晚上,我经常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一个小孩的声音,每次都对我说——你快疯了……”

“这事我也遇到过啊!”

“而且关机也不顶事,到了半夜它就自己开机了。”

“零点开机不是你设置的?”

“不是我。”

“那就怪了。”

隽小暗淡地说:“这是赵景川的遗物……”
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个手机是你扔的呢?”

“想不到这么巧,竟然是你把它捡到了,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

张来无言了。

隽小抱歉地看了看他,说:“你把它扔了吧,里面存的话费反正也不多了。”

“扔到哪儿?”

“最好扔到他自杀的那片葵花地去。”

“为什么?”

“还给他。”

“没必要吧?扔进路边的垃圾筒不就完了吗?”

“可是,那样的话它肯定还会落在别人手里,谁捡到它谁倒霉。”

“也是……”

“我陪你一起去。手机是我的,这件事本应该由我做的。”

第二天,张来就和隽小骑自行车来到了向阳乡,来到了赵景川自杀的那片葵花地。

这里离县城只有几里路。

张来把那个手机扔在了郁郁葱葱的草丛里,然后和隽小像逃一样离开了。

NBA
2007-04-10, 11:08 AM
这天,隽小让张来陪她去看看马明波。
  早晨,张来醒来时,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朝外看看,太阳很好,天气响晴。只是草木不那么绿了,已经变得发黄,秋天了。天很高,云很淡,正是一个想心事的季节。
  他赖在床上,思前想后。
  那个手机扔掉了,他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再没有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把心情引向灿烂——他想隽小那白嫩的脖子、前胸、胳膊。
  他突然向自己提出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假如,隽小答应嫁给你,你会娶她吗?
  这是个很折磨人的问题,他把吃早点的时间都搭在了里面。
  她跟人睡过觉。
  假如,她跟人睡过觉,可是他不知道,那就没事了。问题是,不但他知道,大家都知道,而且大家都知道他知道,他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假如,她仅仅是和原来的男朋友睡过觉,他也许还不太介意。可是,睡她的人是单位的头儿。
  假如,她仅仅是跟头儿睡过觉,那他也许还会为她找到一个借口——她是为了在剧团站稳脚,是为了事业,是一种不得已的付出……
  可是,她现在又跟这个屠中山睡了觉……
  想啊想啊,最后,张来的决定令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娶了她!
  只要结婚以后她不出墙就行了!
  ……这仅仅是想一想而已。她之所以经常约张来说说话,帮帮忙,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他清楚,这种关系离爱情远着呢。
  假如她真嫁给自己……
  他忽然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假如她真嫁给你,你敢娶她吗?
  是啊,马明波跟她谈恋爱,得了精神病;乌堂跟她相好,也得了精神病……
  当然,那两个人得精神病,不是她的过错,可是,这些事让张来感到,她是一个不祥的女人……
  张来出了门,来到那个粥店前,等隽小。他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隽小还没有来。
  他又看见了那个公共电话。
  不管赵景川是不是又回来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天午夜,有人用这个公共电话给他打过电话。它身上层层叠叠的指纹中,有那个人的指纹。
或者,他没有指纹?
  隽小迟到了三分钟。也许是张来的表快一点。
  他们一起向南甸子进发。张来骑自行车,驮她。

   她上车的时候,扶了他的腰一下。她的手很软,他的身体像过了电一样,半天都在回味,差点撞到一只觅食的鸡。
  一直朝南走。
  又一次经过那一排排小商店、小饭馆、小旅店。
  又一次经过郊区农民种菜的暖棚。
  又一次经过已经停产的玻璃厂。
  又一次经过那孤单的敬老院……
  终于看到了南甸子。一丛丛的碱草都泛黄了,就像哭干的眼睛。乌鸦依然在“嘎嘎”地叫。
  张来和隽小下了自行车步行。他看了看隽小,她不停地朝路两旁张望,神情有点黯然。
  “他能在哪儿呢?”
  “别急,找找。”
  他们在公路上来回走了几趟,终于看见了那个精神病。他还是双手举着一根树枝,在水泡上钓着什么。
  张来把自行车支好,跟隽小一起走过去。
  他们站在那个精神病面前的时候,他头都不抬一下。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很长,沾满尘土和草屑。
  隽小蹲在他对面,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那个精神病坐如钟,神态极其专注。
  那水泡都腐臭了,呈绿色。微风吹过来,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纹,就像固体一样死板。上面浮着尘土、草叶、鸟粪。
  隽小的眼眶终于湿了。
  “明波……”
  那个精神病好像聋子一样。
  “你还记得吗?我是隽小啊。”
  张来观察着她,她的神态有点痴:“……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向阳乡寄宿,放假一起回村子,两旁那大片大片的高粱,满世界都是绿色,满世界都是清香,路上除了我俩没有一个人。我说,我害怕,你就拉起我的手,嘿嘿嘿地笑我胆子小……”
  马明波紧紧盯着水面,似乎他要钓的东西就要浮出水面了。
  “你还记得我给你送的咸鸭蛋吗?你说特别好吃……”
  马明波依然无动于衷。
  隽小终于哭出声来:“是谁害了你呀!你说呀!”
  张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隽小的肩,小声说:“隽小,你别难过,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一棵树。”
  隽小终于停止了哭泣,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指甲刀,抽噎着说:“明波,来,我给你剪剪指甲,好吗?”
  这句话让张来的心有点酸。
  他看了看那个精神病的手,十个指甲都很长。
  隽小慢慢走过去,轻轻去牵那个精神病的手。
  那个精神病没有爆炸,他转过头,无助地看着隽小,死死抓着那根树枝,不放手。
  隽小轻柔地说:“先把树枝放下,剪完指甲,你再拿起来。”
  精神病依然看隽小,依然不放手。
  隽小用力掰开他的一只手,拉到怀里来,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树枝。
  精神病的手很污秽,黑黢黢的,裂了无数的口子。隽小轻轻地剪着,就像对待一个孩子。指甲被剪断的声音很清脆:“啪,啪,啪……”
  隽小把一只手剪完之后,让他用这只手抓树枝,替换下另一只手,继续剪……
  终于,她把他的指甲都剪完了,然后,坐在他身旁,静静看他。
  他不再看水泡了,直直地看隽小。
  “想起我来了吗?”隽小的眼光里生出了几分期待。
  他还是那样看着她。
  “隽小,我是隽小……”
  精神病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张来叹口气,说:“隽小,他不可能明白了。”
  “风马牛相及。”精神病突然说。
  隽小愣愣地看他。
  张来一下感到无比诡秘——因为这是乌堂疯了之后说的话。难道乌堂和这个马明波都是因一个秘密疯掉的?
  “首尾九连环。”精神病又说。
  突然,他哆嗦起来,直直盯着隽小,眼神充满了恐惧。
  张来知道,这时候,精神病一恐惧就要使用暴力了,他大声喊:“隽小快躲开!”
  已经晚了,精神病已经举起手中的树枝,猛地朝隽小砸下去。张来听见隽小尖叫了一声。
  他急忙扑过去,死死抓住那根树枝。精神病号叫着,跟他争抢树枝,他的眼睛一直惊恐地看着隽小。
  隽小终于爬起来,站到了几十米远的安全地带。
  张来放开手,跳到了隽小的旁边。
  他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还在看隽小。
  刚才,张来跟这个精神病搏斗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尽管他拼了全力,可是,他的体力已经十分虚弱。
  他长期处于饥饿状态,长期得不到什么营养,长期得不到良好的睡眠……
  隽小远远地看着他。
  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如果不疯,那么他就是她的配偶,他就会和她相伴终生……
  “你快疯了!”疯子大声喊道,不知道是说张来,还是说隽小。
  “走吧。”张来低声说。
  隽小没说话。
  “走吧。”张来的声音大了些。
  隽小回过神,转头朝他,说:“张来,谢谢你啊。”
“这有什么。”
  他说完,转身朝公路走去,隽小跟在他后面。
  到了公路上,他推上了自行车,听见隽小在他身后小声说:“张来,他还在看我……”

   他转头看去,那个精神病果然还在柽柳旁直直地朝他们望着。

kubee
2007-04-10, 11:24 AM
还有甘多架:wacko:

樱公主
2007-04-10, 02:35 PM
Nba又重出江湖了
可唔可以发一d短篇的啊??
甘长,睇到头晕眼花